严楚没动。
吉玲想抽走他的手机——她原以为孩子会不同意,还用了几倍的力气,没想到严楚手指一松,任凭他抢了手机去。
吉玲翻转屏幕一看,是一封邮件,点开的附件图片已经显示文件失效。而发件人那一栏在严楚视角里是没有显示备注名的。
“这是谁?发给你什么了?”吉玲问。她一抬眼,看到严楚的脸色突然变得前所未有的差。
小孩从椅子上站起来,闷不吭声的想去拿书包。
吉玲一把将人摁回去了:“你给我说实话!我帮你瞒着受伤的事,但你不能有事瞒着我。”
严楚低着头,依然沉默。而吉玲也充分拿出了一个成年人的耐心,就这么静静和他耗着。
“很脏的东西。”严楚挤出轻飘飘的这么一句,“最近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黑市信息素买卖的事,学校里也都在讨论。”
是一个在社交媒体论坛上流行开的新侮辱词汇:【给你抽两管信息素就老实了】。
白一宇一听就明白了:“靠,他妈的这玩意学校里没事就有人私下冲着别人叫。”
严楚从吉玲手中拿回手机,望着屏幕上的马赛克冷笑:“他们自己也知道这种事上不得台面,一边要恶心别人一边还不敢暴露身份。不过没关系,我回去拿程序追踪一下这个ip,陈应宁他值得一个通报批评。”
吉玲望着男孩的神色,心底里又惊又痛。
黑市信息素买卖的事她知道,他们楼上加护病房里就刚住进来一个从外地转院过来的重症受害者。那小孩她也见过,病例上说他被囚禁了十多天,吉玲觉得那孩子说是被折磨疯了都不为过。
可……这次黑市交易事件,受害者都是omega,那个恶心梗图她也见过,基本都是用来羞辱和骚扰omega。
严楚并不是omega。
但他也不是alpha,甚至于从腺体活性来说,他也不属于beta。
那陈应宁他们将这种东西发给严楚,其中的侮辱意味就更上一层楼了。
“小严,你……”
吉玲想说什么,可这是严楚再次站了起来。他额前的碎发半湿半干,挡住下面已经变成暗红色的一块伤口。
他鞠了一躬:“谢谢吉阿姨。我和白哥要回去了。今天作业很多,大后天就是月考了。”
小男孩脸上写着平静的倔强:“阿姨,请你一定不要告诉我妈妈。我能处理的,请你们都别担心。”
你能处理的。
吉玲目送着两个男生离开。
从背影上看,严楚和普通的高中生没有任何不同。可吉玲觉得,这个她熟识了十多年的男孩,已经在这几年里变得越来越超越同龄人的行进轨迹了。
有些事情被强行加速了,用一种十分扭曲的方式。
严楚和白一宇坐电梯下楼。
他双手插兜,忍不住瞥了一眼旁边的好兄弟:“你不要这幅表情,我真的没事。”
白一宇:“哦不是,我就是觉得你现在看起来更像□□老大了。”
严楚:“……”
白一宇:“你有什么计划吗?”他其实想问的是,下次约架啥时候?请务必叫上我。
但严楚的目光定定地直视前方,他说:“我在想,摘除腺体的手术。”
白一宇整个人都一抖,他一把抓过严楚的肩:“你疯了吗?你说什么?!”
这时电梯门正好到一楼,外面的住院大厅此刻已经没人了,白一宇的怒吼在整个空间里形成回音。
严楚皱眉:“你别激动。”
白一宇:“我他妈怎么不激动!严楚你想寻死就直说,别……”
严楚:“我没有。”
“那你?!”
“算了。”严楚拍了拍白一宇的手背示意他松手,随即他眼眸垂了垂,“你当我随便说的,别往心里去。我不是认真的。”
说完,他自顾自的往门外走去。白一宇脚下一深一浅的跟在后面,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外面很冷,医院很安静,整个世界都很安静,他的心也很安静。
安静的有点麻木。
严楚最近一直有种感觉,就是周围的人都特别大惊小怪。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像刚才白一宇的表现,大家总是一惊一乍的把“死”挂在嘴边。
好像自己下一秒就要去干什么惊世骇俗的恐怖的事一样。
没有吧,他还好……
他认真上课,认真写作业,认真的考年级第一,认真的生活,不让忙碌的爹妈多操一点心。
他甚至已经列出了很完整的未来计划,对于自己大学要选的专业,什么时候去盛风实习,一步步要怎么做,如何尽快让父母成功退休,躺平拿钱享受人生。
哦,还有怎么把那些狗屁不通的alpha踩在脚下。
严楚光是在脑海中闪过这些计划的时候,他就能感觉到浑身的肌肉充血、用力,甚至于发麻,脑神经斗志十足。
突然,他听到了一点声音。
他的第一反应是,花坛里有小野猫吧。
那声音太虚弱太细微了,就算是小猫,是不是情况也不太好?
小男孩站住脚,纠结了一秒,还是试探着走向了身旁的草坪,抬手拨开了灌木丛。
……
“是你吗?”
喻白翊颤抖的手指抚过严楚眉骨上的那条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