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都市 > 未曾相识 > 第四章
  他有一双使鸷猛的眼,组合在斯文的面孔上,有点奇怪。明明不是温和派的人,但人人都说他是知书达礼的谦谦君子,他们居然看不出来他有一双侵略的眼不在“温和”之列。
  她总是看见他。散步在国道237号上,随手攀折路边的花,他会出现。温和的说北海道的秋天很冷,她不该随便出门而不加件外套,但眼光却像是指责,也像愤怒,不然不会那样炯然得吓人,让她不自觉针锋相对的同时又想要逃。
  “怕我吗?你不该怕我的。”他攫住她右臂,不让她在丢下一串冷苛的话后逃逸。
  “为什么?”她问。心颤的发现那一双眼又像要吞噬她一般的亮得骇人。
  “我才想问你为什么。没有人怕过我,你是第一个。”另一手扳住她左肩,她再也避不开与那双眼正视。
  “为什么我不该怕?你根本表理不一。你的温文儒雅只是表面工夫,其实你心机深沉,一点也不单纯!”他的抓攫不正是最明白的展现!
  那双猛沉的眼逐渐逼近,等到她发现时,他的眼与她相距不及寸许,而唇不知何时已相贴黏
  “啪!”毫不留情的巴掌声!
  “噢!”
  天哪!一早居然是以跌下床的方式权充今天的开始。从她有记忆以来就没发生过这种蠢事。由床的左侧翻滚下去,右掌在梦中打了人,在现实中挥打到一组白磁茶具,随着碎裂声,她的右掌也肿了一大包,被碎片割了几道伤口,至少有三天最好别使用。
  上班时间内,她在口述公事外,只能怔怔的瞪着包着纱布的右手苦笑。
  她的秘书捧进了新一批卷宗放在她桌上,指了指楼上。“董事长有令,这三天你不必动手,只须动口,批准的案子呈交上去,董事长会负责签名。当然若你想趁机休假,他也不会有意见的。”
  可怜的父亲,接下了她这些天原本安排好的行程有三场商宴以及飞花东与南部看厂房与工程进度。她看了下时间,现下父亲可能已准备去机场了。
  “也好,两个小时后请司机备车。”她已交代完许多工作,不想呆坐在这边混时间。
  “林经理想请你吃饭,要我务必达成任务。”秘书又道。
  “回绝他。”她早决定不让林明修有近她身的机会。
  “刚才收发处来了一封挂号信,是你的私人信件。”秘书指着公文上的一封牛皮纸袋。
  “嗯,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秘书迟疑了下,才小心道:“学姊,你还好吧?”她真的很不习惯最近常常出神的上司。看起来太脆弱。
  “我很好。谢谢你,小梁。”她笑。女超人当久了,一点点女性化的举止总会惊吓到旁人。
  秘书出去后,她伸手抚着额上的疤。她的梦境总是任意的跳着片断,教她无法接续贯通。仍是看不清楚那一张脸。但看到了眼,一双鸷猛的眼。
  她是裴家的继承人,因此打小就被栽培。她也知道自己有才能,但并不代表若她有选择的话,仍会从商。她没有选择,一切便已到眼前。所以她的眼眸从未燃烧出志在必得的火焰。但那一双眼有。
  她怀疑世上有哪件物品在他的志在必得下,会不手到擒来的。
  是真?是假?或是潜意识的自我构筑?任何一种书籍都不能让她信服,除非真相摊开在她眼前。她是个实事求是的人。
  放在公文上的信吸引她的目光。寄信地址是t大,她立即知道里面必定有一项重要的讯息。
  迅速将信拆开,抽出了一份调查报告。是“速水咏子”的身世,比她当年查到的多更多。
  速水咏子,生于一九七一年,卒于一九九一年,得年二十岁。死亡宣告于一九九七年。
  父:速水裕之。
  母:佟梅薪。(美籍华人)
  死因:一九九一年前往阿拉斯加搭乘游轮发生意外,三名失踪人口之一,列为推定死亡。
  据调查,速水咏子已婚,但并没有详细资料来推定她结婚日期。(待查中)
  侧面消息(未证实):
  丈夫:卫极(美籍华人,佟梅薪之外甥)。
  接下来是一串速水咏子从出生到高校毕业的纪录,然后,有一张照片令裴红叶瞪大眼!
  那是高校毕业的大头照,眉宇间有五分酷似她的女子照片一个长得像她的日本少女!
  似乎有什么线索连接上了,但又看不出全貌!有什么东西在她纷乱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快得让她无从抓握。噢她手掌成拳抵住额,挫败的低叫出声。
  速水咏子速水咏子!到底与她的生命有何干连?一定有的!但尘封的记忆不肯启缝,逸散出更密集的黑幕揪紧她的心。
  一张便条纸滑到桌面上,是蝶起的字。
  红叶:
  因孟有急事待处理,无法全心追查日本方面资料,初步就这样了,下个匹再着手整理一份更详细的资料给你。速水咏子很肖似你,事情愈来愈好玩了。
  蝶起草
  连蝶起也觉得事情不寻常,代表这些日子以来与梦境缠成一气的纠葛不是她的幻想。速水咏子的照片像是迷雾中的第一片拼图,确切存在了,但更多的困难也由此正式具体。
  一旦拼图一片片呈现出来,拼出来的解答会是什么呢?
  她自知不是逃避挑战的人,但现下却害怕着不堪。怕迷雾散尽绑,也正是繁华度尽的落寞。春花成泥,枯萎在脚边,记忆拼全了,竟是伤害的来处。
  丈夫:卫极
  剌目的字眼像是由眼睛直穿透心底,搅动出心碎的疼。为什么心会痛!
  卫极到底是谁?凭什么让她只看到名字便疼得畏怯?像是乍见那一双眼的熟悉又排斥
  猛地别开眼,不意望向受伤的右手掌。上头正灼烫的疼着,并抽搐着,像她极力自持下,依然执意颤动的心。
  因为刻意被栽培,所以裴红叶极少有不按照计画度过每一天的时候。她不习惯没有目标的过日子。有时连自己也觉得一板一眼得好笑。
  出社会太久,几乎忘了求学时期纯粹因为好玩而参与社团、比赛的随性与快乐。手伤正好给了她几日的悠闲假。实在说,一直持续的纷乱心情也不适合办公,她不保证在此刻她会有正确的判断。
  来到“云想衣”试了几件夏秋服饰,上了三楼做脸并按摩,让脑袋得空了三个小时。有机会浪费光阴真是奢侈的享受。寸金寸光阴呢。
  阿俐将她长发绾成俐落的髻,戴上金框眼镜,又成了女强人一名。
  “真典雅。你的瓜子脸还是束髻最好看。整个脸型完美的展现出来。”
  “我不喜欢在外边披头散发。”她拿出金卡让小姐拿去刷。望望外边的天色,约莫四点多了,阳光仍是烫人的灿亮。
  “其实你的性情很传统。”
  “别说我是凤辣子,我没那么能干。”
  “才不。我是说你不轻易在外头披头散发,古代妇女也是。只让自己的男人看到自己风情的一面,多美丽的心态呀。还有,你又善厨艺,哪天煮一顿借吃一下好不好?”
  “胡说八道。”裴红叶笑斥,接过金卡并签了帐单,起身道:“我回去了。”
  阿俐陪着她下楼。
  “对了,前天那个一直要认你当乾妈的小男孩后来又来了一次。”
  “什么时候?”脑海中立即浮现那漂亮小男孩的面孔。叫卫朗是吧?漂亮得教人忘也忘不了。
  “昨天中午。虽然现在是放暑假了,但学校开办了暑期班,所以他仍是来上课。偷偷过来的呢。他没见到你,失望得都快哭了,教我心疼得要命。”
  “那孩子被教得很好。”
  “对呀!一般没娘的孩子都会比较阴沉内敛,但他没有,可见他父亲很花时间去教。”阿俐点头。
  裴红叶走出玻璃门。向阿俐道别后,本想招呼计程车回公司的,但刚才那一番话使得她转了方向,越过人行道朝对面的小学走去。
  不一定是非见到那小男孩不可,但揪心的悸动令她忽视不了一直浮上心臆那张盈泪面孔。
  她是个重承诺的人。既然当初与小男孩有了约定,就不会轻易抛到一边不当一回事。伤害一名小阿子的纯真心灵是残酷的。
  所以,她走过来,无非是为了体会昨日小男孩见不到她的失望。谁知道今天他有没有上课呢?但她期待看到他。
  接近了家长接送区的侧门,下课铃声茫然响起。她止住步伐,看着一列列的路队在老师们的带领下送出来。一张张稚气的小面孔涌出,理应是目不暇给的望不见她心所系的那一个,但奇异的,她竟能在数百张面孔中一眼望见卫朗!
  那个漂亮的小男孩一出校门就奔向与她反方向的一棵木棉树,一辆黑亮的轿车已停在那里许久。黑黑的玻璃除了反射出人来人往的映影外,再也看不清其它,更别说是车内的情形。
  有一名男子打开车门跨步出来,一手还抓着几张纸,另一手已在半蹲的同时搂住奔入他怀中的小男孩,然后高高的抱了起来。
  人潮喧嚣,隔成遥遥的两方,约莫十公尺的距离,看不清那名身着深灰色西服的高大男子长相。
  一股突来的好奇,让她驱动足下,不由自主的在横过的人潮中穿梭泅游至彼岸。
  他是谁?小卫朗的父亲吗?他背着她,令她有种狠狠扳过他身子正视他面孔的渴望。为什么?
  卫朗在男子耳边说着话,眉飞色舞的煞是动人,吸引了路过人们的眼光。有几位女性家长干脆靠近攀谈了起来。由那些女士们晕红的脸色猜来,想必那名男子长相不俗,否则围在男子身边的人不会愈来愈多,连负责排路队的老师们也凑了过去。
  想到自己也是其中一个便感到好笑。在距他们约莫三公尺处停住,犹豫着自己该进还是该退。不愿成为一票仰慕成员中的一位,但她想给昨日失望的孩子一抹微笑,让卫朗知道她仍是记挂他,没忘了他的
  那头,卫朗正以清嫩的嗓音招呼着老师与同学的家长,似乎对这种情况早已见惯。
  一群妇女又是忙着看漂亮的小男孩,又舍不得欣赏俊男的时间被分了去,恨不得两颗眼珠子有各自的转向,兼顾眼前的美景。
  “卫先生真是客气了,您的‘威骏贸易’攻入台湾贸易界一年以来,简直像专门创造奇迹似的,一年的营收比起中大型老字号丝毫不逊色哪,呵呵呵”火鸡般的尖笑为结尾,一只肥腻的手企图轻拍上高大男子的胸膛。
  高大男子以抱着儿子坐入车内的姿态躲过轻薄,让那名妇女碰了个软钉子。
  “不好意思,何太太。小儿不经饿,我们先走一步了。”
  终于听到那男子发出声响,是简略有礼的字眼,以着温润的声音逸出,煦如春阳,但极冷淡的内里。
  裴红叶忽地一楞!为什么她竟轻易可感觉到这男人不若他外表展现出的斯文温雅?并汇集出他冷寞讥诮的结论?这没道理呀,她不是轻易下定论并自以为是的人。
  那背影始终不曾转向她这边,便已在一群女子失意的叹息中滑入车子后座,车门关上,车窗仍是紧锁。
  看不清他的模样,跨过人潮而来,却依然无法迫近些许。浓重的怅然失落漫天漫地的罩来,令她如同那一群叹息的女人一般目送车子回向,驶过她这边,然后滑入车阵中
  “吱”地一声尖锐煞车声,将画面定格在昏黄的夏日傍晚。
  “阿姨!”
  卫朗跳出车子,如急箭出弦般投入她怀中,差点撞倒了裴红叶。喔!小卫朗看到她了,并且以这种热情的方式投怀,可见他是很想念她这位“乾妈”的。这令她有点自责,以及涌上更多的感动。本来她以为小阿儿只是随口说说,不会把眼下的事当真,毕竟她所见识过的小阿不全是这个样?
  也许真是她不了解小阿吧,卫朗是当真记挂她的。
  “嗨,卫朗,好久不见。”她蹲下身,温柔的凝视小男孩红扑扑的漂亮脸蛋。
  “你来看我吗?我昨天有去找你喔,可是找不到,我好难过。”这个漂亮阿姨真的让他好喜欢。虽然爹地说不可以认地做乾妈,但是他还是偷偷在心底当她是妈咪喔。
  “对不起,阿姨不是天天到这边来的。我给你电话,如果你想见阿姨,就打电话过来。”她掏出名片。
  卫朗开心地点头接过,突然看到她右手上的纱布,问道:“阿姨受伤了?有没有很痛?”小手轻轻的捧住她手背,小口小口的呼着气。
  这是一个温柔体贴的好孩子呀,裴红叶眼眶不知为何湿润了,心下深深敬佩起卫朗的父亲,在父兼母职下居煞可以把孩子教得这么好。
  一片阴影罩住她与卫朗。想是卫朗的父亲吧?她下意识抬头这是错误的决定!
  她看到了那一双梦魇了近一年的眼!
  背光下,他面孔有刹那的模糊,但丝毫不掩他那双眼所迸射出的魔魅之光。
  夏日的傍晚,天光仍够,但为什么她的视觉所见,居然是昏暗的一片暧昧!她感觉到卫朗开心地在对她介绍父亲,但她无法回应,在那双瞬也不瞬的眸光抓攫下。他没有碰触她,却已让她感到被箝制得动弹不得。
  而那双眼,是震惊n狂喜n激狂n极力压制的深沉,阻止了他更进犯的侵略。但在那样的眸光下,她怀疑自己已被灼烧致死。
  为什么他会有这双眼?为什么与她梦中的一模一样?为什么甫初见的眼却无陌生的疏淡?
  她踉跄的直起身,不知是拒绝俯仰的弱势或是企图深深看明白他的容貌。
  有一双手抓住她双臂让她可以站直身。但那人钳似的灼烫令她下意识的拂开但拂不开。
  “放开我。”她极力冷静。聚集心神看着此刻再无暗影的面孔。
  这是一张英俊温雅的面孔,小卫朗可以说是尽得他的真传。但卫期太漂亮,十分秀气。而这男人并不。虽然浓眉星目得并不霸气,第一眼见到他的人必然会肯定他是谦谦儒雅的君子;他五官端正柔和,眼神总是有善意的光采,但她看到的却不是这些。
  他抓握她的手掌烫得吓人,并且不允许拒绝;他善意的眸光曾因挑战来到而浮现猛兽般的嗜血天性。可是他绝对有办法在蚕食掉对手的山河后,依然让对手认为他是一个温和无害的阳光男孩。
  对!这是她的直觉,叠合了梦境与现实,她从不觉得自己有发疯的一天,但此刻她一点也不确定了。
  “受伤了?为什么?”
  她受伤的右手成了他最新的目标。原本他双眼一直狂猛的吞噬她的面孔形貌,几乎连她的灵魂也不放过,但她居然什么也不能做,任他吞噬着她!以往要有男人这般放肆,她早一巴掌打过去了。
  此刻他更过分的握住她手,没经她同意。
  “放开。”她决定要远离这个放肆的男人,马上!
  “阿姨,你不要生气,爸爸要呼呼,就不会痛了。”卫朗好担心的叫着。
  方才狂涌而上的冰霜,两三下教小阿子乞求的小脸逼散得再也汇聚不起。
  她挣脱不开他手掌的力道,却不敢以惯有的冷芒射向轻薄男子的眸心,像个懦夫似的只能低头看着卫朗乞求的眼。不知是小男孩的期盼令她心软,抑或是屈服于自己的弱势,她竟没再多挣扎。
  然后,她极力定下心神,观察着他牢握她手的熟稔姿态,再回想着那双她不敢直视的眼一股突来的问题涌上喉口,来不及阻止便已脱口而出:“你是谁?我认识你吗?”她傲人的记忆里对他是一无所知的空白,但为何为何凝聚全身注意力等待他否定的回应。想甩去不该有的妄念与似曾相识的感受。
  但他的沉默太久,久到她再也克制不住索求答案的心急,渐渐抬头看向那双令她没来由畏怯的眼。
  直到双眸再度对上。她以为她看到他眼中闪过一抹痛楚是错觉吧?一定是的!
  “没。你不认识我。”他缓缓回道,眼神更加难测的深沉暗涌,无人解读得出。
  理应是这样的,他与她,从未相识。如果她见过他,即使只有一眼,她定不会忘记的。他是个精采的男人,并且危险。
  连忙收拾失态,极力忽视他抓握她伤手的不合宜,但他似乎无意放开,她只得当成他天生没有男女之防
  “你的儿子很可爱,我很喜欢,可以知道你的尊姓大名吗?”裴红叶努力找回冷静的自己。
  但他的回答再度瓦解了她的世界,让她再也站不稳,一片的天旋地转
  “敝姓卫,卫极。”他道。
  卫、极!
  拼图又浮现了一片,但她没有喜悦,只有更多更多的不安。他会是那个“卫极”吗?
  多庆幸他一直抓握着她,否则此刻她的晕眩将会使她出了个大丑。
  速水咏子的丈夫:卫极速水咏子的丈夫
  她不知道错杂的心思为何抽搐着一阵阵的剧疼。
  是因为他有一双梦魇她多日的眼?还是他是别人丈夫的事实令她有狂笑狂叫的冲动?
  突然地,她不再那么想解开梦里的迷雾了,她甚至希望她从来没深入的追求她所不知道的真相。
  因为她不曾预期过也许她会面对着绝对的不堪!
  心大乱太乱,让她挥开他手,踉跄的逃开,遁逃入一辆计程车中,不敢回首
  “爸爸,阿姨在生气吗?”卫朗好担心的仰首问。
  卫极搂抱起儿子,直到望不见计程车的踪影后,才深深的看向儿子。
  “你喜欢裴阿姨?”
  “她是裴阿姨?爸爸认识她吗?”他明明记得阿姨没有自我介绍就跑掉了。
  “嗯。”他点头。怎么也没想到儿子一心要认的乾妈居然是裴红叶。是怎么样的机缘让一切巧合连接成现今这般?“想要她当你的妈咪吗?”他问。敛起了刚才猛烈如枭的眸光,慈祥无比的面对儿子的纯真双眼。
  “嗯,我好喜欢好喜欢她喔!”
  “好,那以后你就叫她妈咪。”唇角逐渐扬起了深沉莫测的笑。
  命运终于决定善待他了吗?将操控权推到他面前。他以为他还得等上更久,但老天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在儿子的欢呼声中,他将儿子抱入车内,随着车行渐远,他再也无心办公,应和着儿子的童真稚语,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含笑的眼定在儿子脸上。
  情思波涌,再也无法由理智掩住。紧紧抱住儿子,觉得一切终将圆满。
  而他的忍耐力,也只有这么多了。
  卫极,威骏贸易公司的负责人。美籍华人,以及,速水咏子的丈夫。两份资料合成进一步的解答。
  “威骏”尚不是个大公司,但潜力无穷。也难怪她从没注意过,毕竟在台湾商界生态来说,他没有壮大到足以令人感到威胁。这很奇怪,因为他的年营收已凌驾中型百人企业的公司。以一个小鲍司而言,这是不容易的,更别说他才进来台湾一年多。每个人都应会注意到才是。
  别人甫成立公司,必有亏损数年以站稳脚步的觉悟,但他甚至跳过了这一段,轻易在台湾立定了一席之地。
  不必由蝶起那边送来照片,裴红叶已然肯定这个卫极必然是速水咏子的丈夫卫极无误。
  只是不想进一步去查!
  一个像她五分的速水咏子,一个速水咏子的丈夫,若当真与她有过纠葛,几乎可以预料是不堪的。裴红叶退缩了。在现实中见到了那双夜夜困扰她的眼后,她后悔了!
  她对他的触碰并不陌生,他看她的眼神辗转数变,其中却不含着生疏。直觉告诉她:他们似乎认识,在被她遗忘的那段岁月中。
  但他说:不曾。
  这答案衍生了太多臆测。心慌的感受纷至沓来。为什么他用着不属于生疏的口吻回应着生疏的字眼!
  当时她不该逃开的!
  双手盖上疲惫的面孔。梦中的她逃避着那双眼,现实中的她也做了懦夫。
  可见女强人也是有罩门的,她曾以为全天下再也不可能有令她心慌意乱的事了。
  但单单“卫极”两字,便轻易教她崩溃。
  关键人物一一浮现,谜底锁在不远的前方。
  要解开或任其沉潜,只关乎于一念。
  勇气在这时全派不上用场。她没有下决心的力气。
  门外突然扬起的争执中止了她的思绪。是她的秘书在阻止有人硬闯。她小心收拾脸上的迷惘与心底的千般滋味,戴起了属于她的面具不轻易让人卸下的冷淡。
  门板倏地被打开,闯进来的人是林明修,一个教她拒见了一星期的男人。他被父亲派去香港四天,三天来三次遭她拒见,可见这次他不再接受这种待遇了。
  “总经理,林经理他”女秘书追了进来叫着。
  “我明白了,你先出去没关系。”她对秘书微微一笑,然后面无表情的看着手捧花束的林明修。
  “我听说你受伤了。”修长的身形迫近她,眼中是掩不住的感情与担心,以及更多的霸气。似乎认定了自表白后,她便得是他的人。
  “我说过我不会再见你。”她没有退怯。在商场上征战数年,见识过雄心勃勃的菁英不知凡几,也见过更多对她闪动狩猎光芒的男人一如眼前的林明修。但没有人能今她畏怯除了卫极。
  “没有人能阻止我爱你,就连你也不能。”他豁出去了。两年来的斯文守礼、情意暗传,如同雨丝投入江泽掀不起半点波涛。如今他再也不肯做痴傻的沉默傻子。他不年轻了,对倾慕的女子也爱得急切了起来。他认清了不求回报的爱终究只会落得似大姊那般,一辈子只能是裴智宏的情妇,甚至被送至异乡,久久才受宠幸一次。他要她的回报,要她的身心全属于他。两年的思慕狂卷成势在必得的情焰,不住的向她燃去。
  “我不会爱你。你最好别逼得我请你出国主持分公司。”她不惧于他的逼近,反而以冷凝含威的眼光钉住他的脚步,令他不敢再缩减距离。
  “无所谓。我还是会追求你,不管天涯海角。”他贪婪地看她的美丽容颜。整整七天的隔离,将思念磨得更加剧烈。从强吻她那天起,他再也不顾一切了。
  任何人都会颤动于他的狂肆吧?即使不肯动心。
  但裴红叶明白自己再也动不了心了。夜夜在那一双眼的凝视下,其他次等的震撼都微不足道了起来。
  林明修爱起来是不顾一切没错,但他无法拨动她死水般的心湖,便是败笔。
  “我不会爱你,别浪费时间。我仍是只有这句话。”冷漠的眼无法由他的热烈中感染分毫。一贯的无动于衷。
  “你们裴家人专门生出铁石心肠吗?”林明修本就不敢想今日的硬闯会得到善待,但他不会放弃的。滴水终能穿石。他是势在必得。
  “随你怎么说。不过如果你下次再不经我同意硬闯进来,不管你曾立下多少汗马功劳,我都会请你走人。”
  “你真是铁石心肠。但我会软化它的,只要你有一颗心。”他也知道凡事不可过三。若不是知道裴红叶的忍耐限度,并计算得宜,就不可能在今日硬闯。
  她有心吗?
  冷淡的看林明修转身退场。昂扬的壮志写在笔挺的肩头,那是一个欲夺她心的男人。
  但,她有心吗?
  低头望着受伤的手掌,心头那团乱绪逐渐浮上一个解答。
  她不愿再追查的理由在于:卫极是她梦中的男人,而
  那男人在资料上显示他为另一个女人所有。
  她有心吗?有的有的
  只是,沉重的抽搐告诉她:事实的到来,也许将会使她重重的伤心。
  因为那卫极,是速水咏子的丈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