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紫邪这一个变数,也许事情会来的容易一些。
赤邪更加没有料到的是,紫邪被他做成傀儡之后,却并没有失去所有的感官。在他身体里残存的两魂,足以让他在某些时候清醒过来,清楚地看见自己所经历的一切。
他不会动,不会说,没有人认为他是个活人,但他确实是被禁锢在这一具躯壳里,度过了一年又一年的岁月。
直到此时,紫邪才知道,原来赤邪骗了他。
这个当年的“疯子”,在他“死”后,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个合格的宗主。当年紫邪身上为人称赞的那些特质,在赤邪身上也同样不少,他开始变得有远见、有谋略,虽然与方逸白的暗中扶持脱不开干系,但他也确实做到了将诡影宗发扬光大。
成为魔道第一大派,阴狠、决绝、运筹帷幄,缺一不可。
虽然他还是时不时地会“发疯”,时不时会情绪失控,但紫邪能感受到,他这位弟弟,和以往不一样了。
某一个年关之时,赤邪跪在他们母亲的衣冠冢前,同母亲说了很多话。紫邪听见他说,他做到了,他达成了母亲和兄长生前共同的心愿,可是为什么,他却一直无法感觉到快乐。
他说:“从小父亲就告诉我们,我和兄长之间,必须要有一个人成为另一个人手中的剑。兄长从小就冷静理智、顾全大局,他做不到杀人不眨眼,所以从那时开始,我就想,就让我来做这把剑吧。”
紫邪才知道,原来赤邪在杀死第一个人时,也曾经连连做了好几天的噩梦。当时还是孩子的他,将自己的脑袋紧紧埋在被窝里,不让自己的哭声被他人听见。
一个人装疯卖傻了太久,到后来,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疯了。
赤邪说:“杀人是快乐,可我总觉得这样的快乐不够,因为现在没有人会在我杀人后夸我,没有人会在乎我,他们只会怕我、忌惮我......这有什么意思?人可以毫不费力地踩死蚂蚁,可是没人会觉得踩死蚂蚁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
紫邪的感知断断续续,在听完这些之后,残存的魂魄就又沉睡了过去,他的记忆也并不完整,时常在一次醒来的时候,便忘记了上一次醒来是什么样的情形。
时间长了,他也就逐渐习惯了作为一个“死人”活着。
但就在昨天,紫邪终于觉得,自己总算是真正地“活”了一回。
如果没有那个女子,他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原来还能自如地控制自己的身体,原来还可以自己去寻求欢愉。
这样的感觉,足以让他在内心深处,生出一些私心来。
他信了赤邪几十年,听了他几十年的话,这一回,他想做一次自己,想去证明一次,他的直觉不是错的。
只是一次,阿赤他应该不会生气的......
......
地下室里看不见阳光,自然也不知现下是什么时辰,但一阵困倦之意席卷了全身,王婉猜测,应该是到晚上了。
她的速度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慢一些,整整一日,也不过是看完了一个柜架。这些信件的时间太久远了,有许多甚至还是诡影宗的前几任宗主写的,王婉看不出什么所以然,至于收获,更是寥寥。若是非要说有什么值得关注的,那大概就是她从一封前任宗主写给其他魔道门派的信里,知道了些许关于赤邪和紫邪的往事。
“亲手杀了自己的夫人祭剑,这事果然只有变态才能做得出来。难怪赤邪也是个变态呢......”
王婉一边在心里念着“子不教父之过”,一边靠着柜架的一角躺下。她的眼睛干涩得厉害,闭上眼的一瞬间,眼睛里火辣辣地生疼。
她从未像此刻一般庆幸自己是冰灵根,手中掐了个诀,掌心便结了一层薄霜,她用冰凉的手覆住眼皮,以此来让自己稍微舒服一些。
不知不觉之间,脑中的思绪开始变得模糊,困倦感让她很快入梦,梦里乱七八糟,一会是赤邪追着她要她的命,一会是年少时,她和张子承、柳轻寒一道,去青崖山下除妖。
恍惚之间,她又看到了方逸白,看见他在她身侧蹲下,缓缓向她伸出一只手。
“夫人,我来接你回家......”
“逸白......”
地下室里终归有些阴冷,睡梦中的人翻了个身,缓缓睁开眼。
模糊的视线之中,王婉似乎真的看见有人在自己身侧,俯身凝望着自己。
暖色的烛光像一层轻纱,温柔地倾洒在她的身上。虽然这烛光在偌大的地下室中显得实在微渺,却也足以让她周身的温度温暖了几分。
“逸白......”
她恍然之间还以为自己是睡在凌虚宗的卧房里,半夜里起夜时,看见方逸白专门为她秉的一盏烛火。
烛光后的那人愣了一愣,低声喊了一声:“姐姐......”
王婉浑身一凛,瞬间从地上爬了起来,本命剑和她同时察觉到危险,飞快地飞出她的识海,下一秒,已经横在了那人的颈侧。
“你来做什么?”王婉语气冰冷,虽然紫邪是个傻子,但在她看来,能和赤邪做兄弟的人,必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极快的招式,全然出乎了紫邪的预料,他整个身体僵直在原地,一动也没动。
片刻之后,他才感觉到脖颈一侧的冰冷。
“姐姐......”
他说话的声音颤抖着,端着烛台的那只手也颤抖着。烛光忽明忽暗,随着烛台一起,被放在地上,然后缓缓推到王婉面前。
“灯......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