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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月二十六乃是黄道吉日,适合祭祀。
  吉日一到,便集合兵力,站在校场之上,大王李遵顼穿着战袍脚步有力的走过排列整齐的将士身边,祭坛就设在正中心,周围摆放着青铜器,士兵将屠宰后的牛羊列队右转一圈,以此来殉阵。新皇刚上任不过一个月就要亲自领兵出征,足够鼓舞士气,只见他站在人前,振臂高呼“血祭杀场,誓死效忠”,将士们也三呼以应之。大王将牲畜的血淋在军器、旗号、战鼓、金铎、兵器上,待一刻钟之后,由几名年轻的将士高高举起,送入兵器库,以表示战争去的人们必能胜利而归。
  此刻,我的老毛病又犯了,一遇到事情就瑟瑟发抖,青婵拍了拍我的肩膀,给我打气,但我看的出来,她的眼睛里满身担忧。
  这时,门外的士兵已经催促几次了。我深深的舒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再大的风浪我也都见过,知道按照书上所写的,照实占卜就没有问题。
  走出军帐,两边林立着众将士,整齐的排列在两边,青婵没有跟着我出来,因为祭祀只有占卜师可以上祭台。我就这样一步一步走着,脑袋里空空的,不知何时已经站在祭台中间,我将归家放入熊熊燃烧的火上烧烤,乌龟被奉为神灵的使者,能够毫无保留的保留上天的意思,也能告诉人间真相。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我,而我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火中的龟甲,等听到“啪啪啪”的巨大响声的时候,我用铁钳将龟甲从火里夹出来,放在桌面的玉盘里,上前仔细的观察龟甲龟裂的痕迹,龟甲纹路龟裂成菱形切分布整齐,按书中所说乃是吉兆,我将我的判断依据上呈新皇。
  新皇大悦,随即入帐,与众将士商量排兵布阵,制定计划即刻出发,中兴府到金部与西原边境三天的行程,将士们一鼓作气,比预定的时间快了半天时间。他们埋伏在边界处,隐匿于百姓之中,整装休息之后直逼金部大营,杀他个措手不及。在这次战争中金国死伤惨重,哀鸿遍野。之后,大王又在驻地连夜排阵布局,将金国占领的几座城池悉数收回。
  这场战争以绝对的优势获得了胜利,将士们无不欢心鼓舞,西原国从桓宗在位之时已经很少打仗,更少有胜仗。然而从拓跋部落开始就是一个能争善战的国家,在历史上得到周边国家的尊重,然而守业更比创业难,十几年来王族萎靡,贪图享乐,百姓叫苦不迭,这一仗打的解气。
  返程途中百姓都沿街欢呼,饱受战乱之苦的人们好久没有这么兴奋和扬眉吐气过,新王骑马走在前面,众将士们虽然辛苦,但看到这番情景也忍不住群情激昂起来。
  回到皇宫之后,新皇异常的开心,马上封赏众位将士,自然我也是被封赏的那一个。这件事似乎把我推向了风口浪尖,成了很多人谈论的焦点,如果以前是个替身郡主无人认识的话,现在的占卜师赫连星辰已经尽人皆知了。她帮助大王成功预测了战争的胜利,是上天派来的预言家,在这个充满信仰的国度,享受至高无上的荣耀。
  西原官兵的士气得到了空前的鼓舞,新皇进一步的扩充军队人数,家里面只要年满13岁的孩子都要进部队。与此同时,被突袭的金部派使臣来与大王谈判,使臣被搁置了7日才得以见到新皇,这一次西原不再是一个战败国的身份面对使臣,来访的使臣也不像之前那么趾高气昂。
  皇帝着大臣的面,也丝毫没有给来者面子。几个老臣觉得这样不合适,虽然这次战争胜利了,但西原与金部的国力还是相差甚远。为求周全,必然还是要保持一贯的屈尊比较合适,不能因为因为一场小小的胜利去故意惹怒对方。
  金部使臣没有捞到什么好处,又被冷对,便铩羽而归。眼下,西北部的蒙部一时不会来犯,东北部的金部也要一段时间修复战争后方。四周不再有威胁到西原安全的国家了。
  我想,一切可以如原来一样回归平静了。
  然而,几日之后,我便被叫去了尚书房。
  新皇正对着一张地图仔细的研究,见我进来,忙把我叫了过去,指了指西原南部的地方,对我说:“你可以看一看,攻打这里有几成把握?”
  我心一惊,没想到新皇居然对南部的宋部起了邪念。那也是一个风雨飘摇的王国,他们从来没有侵犯过周边的国家,却被金部不停的骚扰。
  “可是,战争才刚刚结束。”
  “战争,永远都不会停止。要想不被欺负,就要变得更强大。”
  “可是宋部并没有对我们构成威胁呀?”
  “的确没有,但江南物产丰富,若是得到了宋部,就等于得到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粮草。再也不用担心旱季到来了。”
  “可是……”
  “不要可是了,这不是你要考虑的问题,你只需要做好祭祀,其他的事情自由人来做。”新皇的声音低沉,很明显是对我疑问表示不屑。
  尽管心里有些想要退缩,但最后鼓起了勇气说:“皇上息怒,军队刚回营,尚未休养生息,这几日中兴府里到处可见从大营中领回亲人的尸体的样子,此刻却要让他们瞬间从悲痛中化解出来,投入新的战斗中去,任谁都会受不了的。”
  “你只管确定吉凶,其他的不用你管。”
  几日之后,新皇带领十万精兵,直捣大散关,打的对方措手不及。对方自然损失惨重,宋部皇帝吓得只得派出使臣前来谈判,新皇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自从做了这个占卜师,我没有一刻心绪平静过。倘若战争预测正确,且战争胜利,一切倒还安好。但如果预测错误,必定自身难保。
  尽管我惶惶不可终日,但新皇在一个月之后,再次召我入宫。按照占卜的流程,我认真的推算。最后得出结论:这次不可出兵。
  新皇脸色阴沉,怀疑的看着我,问道:“你是故意的?”
  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身体颤抖着没有回答。
  紧接着他又问“你是不是被蒙部收买了?”
  “星辰只是按照卦象推算,并没有故意说不可为。”
  我深知,新皇对卦象,占卜之术并没有那么深信,只不过是一种仪式,寻求心理安慰而已。他想做的事情,没有谁能阻止他。
  “倘若我非要出兵呢?”
  “这么频繁的出兵,是会损耗国力的。”
  “有战争必定有损耗,难道要像李安全那样贪图享乐,坐吃山空吗?”
  我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抬头说道:“西原从景宗李元昊时期便接受大宋儒家文化,主张中庸之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各自相安无事,从不主动侵略别的国家。可现在新皇却主动出兵攻打别国,这不合祖宗礼法。”
  “你一个小姑娘知道什么?男子汉就要开疆扩土,难不成等着别人来统治我们吗?”新皇的语气坚定,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
  “可是......”
  还没等我把话说完,新皇就打断了我,挥手叫上来禁卫军,将我拖住,叫道:“把这个女子,投入监狱,明日午时三刻开到问斩。”
  这句话如晴天霹雳,在我的脑袋上空炸开,没有想到,我一直担心的问题会这么快的发生。难怪今天出门的时候,一群乌鸦在天空中盘旋那么久。
  几个士兵推搡这将我关进大牢里,随即锁上了牢门,阴暗的潮湿的地牢泛着点点的霉味,不由得一阵哆嗦,只得蜷缩在角落里,一阵颤抖。
  我知道这一天会来,却没想到来的这么快。不过,我竟有些坦然,家仇得报,可以去到另一个世界找我的族人了。耳畔仿佛再次响起童年时和小伙伴们嘻嘻的声音,不自觉的嘴角微仰,坦然地笑笑。
  “你一点都不害怕吗?”
  我心里一惊,不知道这个声音来自梦里,还是现实,警觉的睁开了眼睛。
  只见一个身穿的深色长袍,戴着帽子的男子,叉着手站在监牢门口,他站在暗处,我看不见他的脸。身边的地上,横七竖八躺着被他迷晕的看守,甚至连身边监牢里的犯人也都异常的,沉沉的睡去。
  “你是谁?”我问。
  “一个旧识,来救你出去。”
  “我哪里认识记忆如此高超的旧识?恐怕你是救错人了吧?”
  “赫连星辰,不是你吗?”
  他能准确的叫出我的名字,着实让我诧异。
  说着他便用钥匙打开牢门,走了进来。
  我下意识的将自己的身体往后蜷缩,不敢抬头看,他的脚步越来越近,走到我跟前的时候竟慢慢地蹲了下来,我不住的浑身颤抖起来。
  这时,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传来,轻声的唤着我的名字,语气温柔,我努力的从记忆长河里寻找这个声音,却无从找起。但从声音上可以判断,来人暂时没有恶意,便慢慢地睁开眼睛,亮光照有些刺眼,我下意识的眨了眨眼睛,他便把灯笼往边上送一送,以让亮光减少对我眼球的刺激。慢慢地我的眼睛开始明适应,看清他的脸,有些陌生却又似曾相识。
  “你是?”我试着问道。
  他轻笑着说:“我是石头哥哥呀,还记得吗?”
  “石头哥哥?”我讶异,十年前我刚入宫的时候,他还是一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小太监,现在已经长的很高,活脱是个大人模样,只是脖子上有一条深深的疤痕,隐约可见。
  “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现在不便说的太多,你先跟我出去。”
  确定了他的身份,我急忙跟着他逃出了天牢。
  出了门,在院子里行走,有些人即使看到他,也只是笑笑。到了城门口,他们更是一路放行。直到我们顺利的上了一辆马车。
  我不由得让我佩服起眼前这个人了。这十年里,我的石头哥哥已经不在是那个唯命是从的小太监了。
  “这里不是久留之地,这辆马车给你,里面有足够你用一段时间的盘缠,带上你的丫鬟和弟弟,离开西原吧。”
  我点点头,抑制不住心中强烈的好奇心问道:“石头哥哥,太上皇驾崩之后,你去了哪里?很久没有你的消息了。”
  他叹了口气说:“还记得当日桓宗入王陵的时候吗?我本来被赐了白绫自缢陪葬的,可是你出现了,拿着夜明珠想要保全芸公主的性命,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你身上,丝毫没有发现我已经悄悄的溜到了罗太后身后的队伍里,跟着她走出了皇陵。”
  “后来呢?”我迫不及待的问。
  “后来我趁乱离开了王宫,投奔了齐王之子,也就是现在的新皇李遵顼。”
  我恍然大悟,难怪他可以随意出入这里。
  “这些年一定吃了不少苦,对吗?”我们几乎同时说出这句话来。
  他苦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我回头看他,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将我拉到一边,并伸手示意让青婵他们站在原地等候。
  还没等他开口,我先问道:“你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救我?虽然我不应该这么说,但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我想从他嘴里得到确切的回答。”
  他轻声笑了笑,拍了拍我的头说:“因为在我9岁那年,有一个6岁的小姑娘,一直叫我哥哥,这一声“哥哥”,让我这个从小被卖到宫内做了阉人的孩子第一次感到温暖,觉得在这个世界上不再是孤独的一个了。”
  他的体会,我又何尝没有过呢?孤单久了,别人对自己的一点好,就觉得是三生有幸,恨不得将心挖出来交给对方才罢休。
  “我希望你离开这里,不要再回来了。”他说这话,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我拿出手绢帮他擦去。
  他怔了一下,露出了孩子才会有的笑容。
  我抬眼看他,他却将眼睛看向别处,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