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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2章 夫妻吵架
  今夜无星无月, 天色又黑又沉,还有阵阵阴风, 撷芳手里的烛火摇摇晃晃,得小心护着才不至于被风吹灭。她瞅了眼空荡无人的庭院,院子中央那棵大树枝叶杂乱,在夜里仿佛扭曲的鬼影。
  撷芳瞬间想起了当初传得沸沸扬扬的太子英魂显世的事,脸色跟着就有些发白了。但即便如此,她前行的脚步也并未有一丝一毫的迟疑,毕竟鬼总没有人可怕。
  顾氏和唐枕夜里不喜人伺候, 更何况他们那间屋子与别的屋子布局不同,即使没有侍女在,也不妨碍起夜。所以每一夜她们服侍过顾氏沐浴后,就会被赶出屋子,若她只是一个普通侍女, 那撷芳自然乐得清闲, 毕竟这般脾气和善又体贴下人的主家比天上掉金子还罕见。
  然而她是小殿下派来取悦顾氏的, 她要做的不是一个本分侍女,而是顾氏的心腹, 是顾氏房中的无话不谈的密友, 是能不动声色左右顾氏的存在, 来到安州已经两个多月,撷芳前几天又收到了小殿下使人送来的密信。
  她知道不能再等了, 若是殿下能在唐枕那边安插上人, 也不至于屡屡前来催促。
  终于走到顾氏门前, 撷芳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摆,正要推门进去,她已经找好了前来的理由。
  “你是什么意思!”
  这忽然的一声吓得撷芳心跳骤停, 她几乎以为自己的算计已经被发现,举着灯盏猛退一步,这才发现这一声不是冲着她来的。撷芳无声退了几步,往窗户处挪了挪,透过开了条缝的窗子往里窥看。
  只见婉婉和唐枕二人只着清凉薄衫坐在床下踏板上,那屋子里只点了一盏小灯,照得婉婉一张脸莹莹生光似的好看。
  她秀气的眉微微蹙起,殷红的唇角因为抿得太紧而微微上翘,盯着唐枕的目光满是不悦。
  唐枕此时倒远比在京都时硬气,他也侧头盯着婉婉,目光坚定不容置疑,“这件事我已经决定好了。”
  婉婉急得捏紧了拳头,撷芳看见她似乎想要打唐枕一拳,却终究是忍住了没动手,反倒放轻了声音道:“你怎么这样,事先都不与我商量?”
  唐枕:“因为我知道提前和你说,你一定不会同意。”
  婉婉:“你知道还要这样做!”
  唐枕叹气,“婉婉,体谅体谅我好不好?我真的很不容易。”
  婉婉也叹气,“唐枕,体谅体谅我好不好?我心里好煎熬。”
  屋子里静默了好一会儿,彼此对视的两人眼神胶着,都在等着对方先退一步。
  终于是唐枕熬不住先眨了下眼,他眼圈泛红(太久不眨眼导致的),企图博取同情,“婉婉,以前都是我让你,这回轮到你让我行吗?男女要平等。”
  婉婉摇头,“夫君,男女平等不是这么论的,倘若真要算平等,你事先未经过我应允便擅自决定,这就平等了吗?”
  唐枕无话可说,干脆耍起了无赖,“我不管,我都安排好了,你听我的就行。”
  撷芳竖着耳朵凑近一些,她想听得再清楚一点,究竟是什么事,能叫以往惧内的唐枕忽然霸道起来。
  下一刻,她就听见婉婉透着嗔怒的声音响起,“她们在我身边呆了数月,养也养熟了,你看不顺眼便要杀,哪天你要是看我不顺眼,是不是也连我一道杀了?”
  撷芳心头猛地一跳,手中灯盏差点摔倒了地上。
  唐枕与婉婉的争执还在继续。
  唐枕软着声音哄道:“婉婉你想什么呢?她们哪儿能跟你相比?我们是名正言顺同床共枕的关系,她们算什么啊,杀了给咱俩喝酒助兴都差点意思。”
  见婉婉还是不高兴,唐枕继续道:“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是看你在船上寂寞才把她们弄来给你解解闷,可这东西都学会咬主人了,怎么还能放到身边?”
  婉婉不说话了。
  唐枕道:“反正我已经决定好了,这次你一定要听我的。知道你舍不得,我已经叫人去寻更漂亮的回来,到时候你有了更漂亮的就会忘了她们的。”
  见婉婉还是不吱声,唐枕终于道:“好了好了,这回是我蛮横不讲理,娘子就让我这一回吧,下次一定是你做主,行了吧?”
  婉婉这才哼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咚的一声响,窗外似乎有什么东西摔了,婉婉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问那是什么,唐枕目光一瞥又收回来,“兴许是哪个起夜的丫鬟吧!”
  屋子外,撷芳连慌乱中掉落的灯盏都来不及捡就匆匆逃离了庭院,她捂着嘴跌跌撞撞从漆黑的庭院中穿过,回到侍女居住小屋里时,才发现自己心跳快若擂鼓,浑身湿漉漉满是冷汗。
  她来不及多想,立刻打开柜子收拾包袱细软,手指颤抖得几乎抓不住包袱皮。
  其间同屋的三人被她惊醒,纷纷抱怨起来,原本就是敌对关系,自然都毫不客气地对着撷芳指手画脚冷嘲热讽。
  撷芳却燃起了一支蜡烛,烛火下她面色惨白若鬼,吓得三人禁了声。
  撷芳将自己方才偷听到的话都说了,“信不信由你们,反正我是不敢留下了,横竖都要死,不如自己博一条出路。”话毕她拎起包袱,趁着夜色跑了出去。
  相比起其他贵人的宅邸,唐枕和顾氏居住的这栋宅院防守反而稀松,夜里也无人守卫,撷芳知道这是因为唐枕自恃本领高强不屑找人护卫,这正好给了她可乘之机,她半夜搬□□□□也无人发觉。
  那三人原本不信撷芳的话,但见撷芳□□逃跑,也不由慌了起来,犹犹豫豫着收拾起了东西。
  这天夜里这宅子可是热闹得很,然而引起这一切的主角还在屋子里一无所知地说话。
  放在桌上的陶瓷鱼缸发出了细微的响动,几尾鳜鱼在里头精神十足地游动。看着它们一无所知的样子,婉婉心里有些不舍,“鱼儿啊鱼儿,你们陪伴我几个月,可是明天就要被唐枕杀了煮食。我已经跟他说过了,可是他说你们长大了,背刺上还有毒,继续养着你们,我就会忍不住和你们玩,这样一来,我可能一不小心就中毒了……而且唐枕还说会给我寻更漂亮的鱼儿,他说会给我寻那种身上有好几种颜色的鱼,我都没见过那样的鱼。”
  看看鱼缸里丑丑的鳜鱼,再想想唐枕描绘中有着各种颜色、尾巴还像披着纱的扇子一样动人的鱼儿,婉婉禁不住面露神往。
  她枕着美梦入睡,第二日起来,忽然发现自己那四个侍女一夜之间全跑了。
  婉婉:……
  第83章 唐枕故意的
  “婉婉, 婉婉……”
  婉婉回过神,目光就对上玉杏凑近的容颜。
  唐玉杏一边将账册递给她一边道:“我方才与你说, 这是这个月见知斋的所有支出以及新收进来的孤儿情况,你在发什么呆呢?”
  婉婉便低头翻开账册看了起来,见知斋是几个月前才建起来的育幼书院,用的是安州一户出逃士族的宅子。
  书院里收留的都是从五岁到十三岁的孤儿,供他们吃食,教他们认字,从一开始只有寥寥数人到现在已经超过百人, 这么多人,每个月吃喝嚼用都是一笔不菲的数目,但这也只是对于平民百姓而言,见知斋每个月供养这么多孤儿的花费,也就相当于从前一户中等士族十几人的花用, 因此见知斋目前应付起来还算轻松。
  婉婉心算的速度快, 见她低头对账看账, 唐玉杏便微微笑起来,她发觉今日的婉婉有些心不在焉。
  自从力排众议当上见知斋的院上之后, 唐玉杏一日比一日光彩照人, 再也不见曾经和离后沉闷不语的模样, 她单手按住婉婉面前的账本,在婉婉迷惑的目光中笑道:“小嫂子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不妨与我说说, 我虽没有大本事, 但一定是个好听众。”
  在唐玉杏眼里, 婉婉虽然是嫂子,但年纪比她小太多,她一直把她当小妹妹看待。
  闻言婉婉便将府里丢了四个侍女的事说了, 唐玉杏微微吃惊,手里的扇子下意识掩住了半张脸,“四个侍女,一夜之间都跑了?就凭着一副□□?”
  这要放在其他宅邸中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毕竟士族都会在府中豢养部曲,不分日夜有人守卫巡逻,侍女想要靠一副□□就从深深庭院当中跑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
  提起这个,婉婉也郁闷,“原本府中是有守卫的,但唐枕说这府里的一切尽在他掌控之中,莫说是有贼子,就是府里潜入一只猫他都知道,又说到处缺人手用,不必浪费人力守卫宅邸,于是只要他在家里过夜,就没有守卫巡逻的。”
  婉婉身边那几个从京都带回来的侍女,唐玉杏也见过,知道那个个都是伶俐人,见婉婉伤神,她以为婉婉是在可惜用惯了的侍女没了,便安慰道:“你对下人一向宽厚,她们跑了是她们眼皮子浅不晓得将来有多大好处,你也不必难过,过些日子得空了,我亲自去给你挑几个得用的,保证不比那几人差。”
  谁知婉婉介怀的却不是这个,她想了想,决定将自己的怀疑告诉唐玉杏。
  “你也知唐枕来历不凡,如果有人在夜里接近我们的屋子,唐枕一定会立刻发现,可他当时明明醒着,却什么也没提醒,直到门外那人摔了东西,他都没想过问一声,他的反应太奇怪了,而且他当时引导我说的话也挺奇怪。”婉婉后来细细想,当时他们自知说的是鱼,但不知情的人听了,或许就会误以为他们要杀了身边不安分的家奴。
  当时门外那个人摔了东西,真是意外,还是听到他们的话太过慌乱?
  假如那个人就是那四个侍女之一,这些本来就别有用心的人,会否误会了她和唐枕的意思?这么一来,四个侍女出逃也就顺理成章了。
  唐枕那天晚上是故意那样说的吗?他要赶那些人走吗?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不跟她直说呢?
  唐玉杏并不知这四个侍女是有心人安排进来的,不过联想起自家大哥那古怪的性子,这事儿倒还真有可能他故意的。
  第84章 一更  谢子归见了美色就走不动
  可唐枕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在士族眼中, 侍女就是个物件,只管用得顺不顺手, 看得顺不顺眼,没有人会去在意一个侍女心底是什么想法,这些侍女也惯会察言观色,绝不至于做出得罪主人的事。
  退一步讲,就算她们真得罪了唐枕,让唐枕连多看一眼都碍眼,也能随意打发出去, 绝没有兜圈子逼人离开的道理,以他的身份,没有必要这样做。
  唐玉杏沉吟片刻,最后索性放弃,毕竟唐枕走到今天, 早已不是曾经那个人人听了就摇头的纨绔了, 他心中究竟是什么想法, 唐玉杏还真不敢肯定自己能猜对,只好对婉婉道:“这事儿看来只能嫂子自己去问了。”
  但如果婉婉想去问唐枕, 早就直接问了, 而不会和唐玉杏在这儿猜谜底。
  既然那天晚上唐枕不曾明说, 那么婉婉认为,一定有唐枕不明说的理由, 她再猜几天, 要还是猜不着……
  婉婉下意识将手里的账册卷成一团, 那就狠狠戳唐枕的笑穴,叫他又故弄玄虚!
  ****
  北方,鲁州。
  一头驴子跑得都快口吐白沫了, 终于将三面合围、一面垂了竹帘的车厢拉到了谢氏宅邸门前。
  守门的仆童见状立刻挥手驱赶,“什么破车也敢停在谢家门口,还不快……大、大公子……”
  看见从驴车里钻出来的人,仆童两腿打颤,立刻诚惶诚恐地赔罪。
  谢子归摆摆手,在仆童殷勤地搀扶中下了驴车,他一身风流恣意的藏青色大袖衣袍,头发只用一根玉簪挽着,在仆童狗腿地帮他扫平衣裳褶皱时笑问道:“如何?本公子这一身可俊?”
  仆童忙道:“俊俊俊,郎君俊得很,整个鲁州,哦不整个天下就数您最丰神俊朗!只是郎君为何坐这寒酸驴车?这哪里配得上您的身份。”仆童心里有些埋怨,要不是大公子坐这驴车,他哪里敢吆五喝六差点将人得罪?
  谢子归扫了他一眼,不怒自威的一眼叫仆童噤若寒蝉,他不屑道:“无知!岂不闻被褐其外,怀玉其中。”
  仆童恍然大悟,恭维道:“大公子果然是咱们鲁州最高风亮节的名士!”
  谢子归斜眼看他一下,抬脚便要往里走,仆童则立刻小心翼翼地将那驴车迁走。
  眼见仆童牵车离开,谢子归面上安闲的神情一变,有些忍痛地小心扭了下屁股。
  惨也!外头到处在打仗,好不容易回家一趟,连匹好马都买不到,一路上只能由驴车拉着,又慢又颠簸,身子骨都要给颠散架了!
  正在这时,一人从门口经过,谢子归立刻收敛,露出轻松自得的表情,岂料那人并未瞧见谢子归,脚步匆匆便离开了。
  谢子归龇牙一下,才慢吞吞走进了家门。
  谢氏大堂里烟气袅袅,谢氏家主一边往瑞兽香炉里添香,一边听着谢子归抑扬顿挫地向众人倾诉政治理想,还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别人的!这就很离谱。
  待谢子归讲完,众人便小声议论起来。重点却不是谢子归说到口干舌燥才讲完的政治理想,而是他口中向他传达这些理念的唐枕。
  “这唐枕是什么人?没听说过啊!”
  谢子归笑容一扬,正要介绍……
  “这你就不晓得了吧!这唐枕一定是位美玉般的君子。”
  谢子归心想你们误会了,美玉般的那位是燕衔玉,唐枕生得也就勉强和我一般俊,他正要解释……
  “姓唐,莫非是出自京都唐氏?倒也算名门,倒是堪与子归相配。”
  谢子归:什么相配不相配,又不是要成婚生子。他倒想把唐枕生的儿子偷一个过来养,问题是唐枕成婚快两年半点没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