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夫人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这几天,管木子只要一醒来,脑海里就止不住响起在昏迷之前齐沐那句奇奇怪怪的话,恍惚间就跟冤魂索命般将她纠缠不休。
  其实从那熟悉的迷药香传来之际,一种“老古板养出了个小古板,从而祸乱人间”的明确认知便已在管木子心中根深蒂固。
  偏偏自己当下的五短身材无不在彰显着她根本不配见到将人扰到心烦的小古板!
  没错,一场昏迷重新后,管木子又一次回到了十五年前。
  整个过程中没有一丝惊讶,甚至还带着些许的熟门熟路。
  这会儿,她的穿着打扮较上次在山林中与远叔他们度假的那段日子穿的更厚了些,四周天气也好像更凉了些,可这一切都不能压制住管木子的破口大骂。
  “让你们狼狈为奸,沆瀣一气,还害得我苦不堪言!”
  管木子脚下踢动石块儿的动作因为不习惯如今的手短脚短而变得稍显吃力。可仅有的三尺多小身板无论干起什么来都有种说不出的笨重且蠢萌。
  这不在一来一往中倒是惹得一旁久久注视的姑娘家喜笑连连。
  “你已经在此辱骂了小茹子一个时辰,可要我倒些茶水给你润润喉咙?”
  一盏清茶被双骨节分明,肤色却是略白于普通人的双手奉上,此时的管木子倒是毫不见外,在气呼呼地道了声谢后,便是自顾自地寻了处同人一般高的石凳坐了下来。
  至于管木子的视线则是顺着一双手攀岩而上,待迅速扫过实木轮椅后落在了姑娘家气色红润的面庞之上。
  此位姑娘管木子之前有幸瞧过一样,不巧正是初来这二次穿越的地窖中遇见的亲亲姨娘——李曼汀。
  “我骂小师叔那是他可该!要不是他从中捣乱我又怎会落到这份身子骨里,平白受了委屈!”
  无论茹慕钦对她下手是否另有隐情,也不管到手的糕点茶水是有多好吃,反正管木子一时半会儿是不能原谅小师叔此人的。
  可现在替茹慕钦背地里赔礼道歉的人却是温柔到让管木子有些心软。
  眉眼满是柔情的李曼汀是在随手一个动作中摘下了一株极好看的牡丹花,不过转眼,又借着哄小朋友的把戏将花别在了管木子耳后,柔声道,“小茹子是坏的!可若不是小茹子的所作所为,也不会让姨娘提前十五年看见小木子不是?”
  ……
  有关自己是被一本儿破书来到邑都这事儿本来就是场奇谈,可这二次穿越的日子里又让管木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就比如这次一来的第一眼,李曼汀便知晓她是从十五年后来的未来人。
  同时管木子也被问了个稀奇古怪的小问题。
  “不知木子此前可还见过姨娘?”
  “见过……就是具体地方我不知道在哪儿。”
  “无妨,你我见过便好。”
  你我见过就好?
  你?
  我?
  奇奇怪怪的开始,莫名其妙的结束,还没等管木子将一头雾水闹明白,一场还没来得及的问询就被一位不速之客从中打破。
  看着突然闯入二人世界的程咬金,管木子迅速蹲下,双手捂着眼睛,装作掩耳盗铃的模样。
  至于耳边传来的则是曼汀姨娘的好心解围,道:“小木子只是害羞了些,小茹子你陪在陪她玩儿时,可莫要将人吓着。”
  ……
  “就算你躲在叶子后我也能将你瞧个一清二楚。”
  一张大大的蒲葵叶算是从中拦断了两人间本就不远的距离。
  透过宽大的叶子缝隙,在茹慕钦打量着叶后人的同时,躲在叶子后面的管木子同样睁着双杏眸定定地打量着眼前人。
  “小师叔,你不觉得成日带着个不省心的小朋友很烦吗?”
  试探性的开口,已经被大人纠缠几日的管木子反其道而行,刻意放低身段,心甘情愿将所有过错都拦在自己身上。
  但当明白话中深意的茹慕钦摇头否认,并询问起“你可是嫌我烦?”时,她原本心中的那点儿排斥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了,“其实吧……你也没有那么烦。”
  小手一招,将站的本就不远的人唤到身边坐下,可为了那点所谓的自尊心,管木子还是努力地朝着靠门的方向移了移。
  倒是此门槛处的风景好像还挺妙。
  小娃娃倔强地用着叶子将两人之间隔开了一扎长的距离,已经安静坐定的小师叔却是将本该和小叶子对称放置的大蒲葵叶调了个转,也换了个手悠悠撑起。
  这个时节的阳光是明媚的,同样也是能将人晒黑的,可被人宠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这不透过两层蒲葵叶的遮拦,小娃娃的面庞之上就只有星星点点的光影洒下,而那肉嘟嘟的脸颊被叶子的葱绿衬的更为粉嫩了些。
  “小师叔,你再说这事儿我可真要生气了!”
  同十五年前的茹慕钦相处总是离不开两件事儿。
  其一吧,就是时刻要受着老古板的指教,至于这其二的麻烦事儿就是小师叔真的是三句不离占便宜。
  “你当我的孩子不好吗?”
  手中的蒲葵叶随着小娃娃的动作重新定位,茹慕钦空着的另一只手还在动作轻缓地将管木子稍显凌乱的头发别在耳后。
  可惜有人示好,就有人不识好歹。
  眼看着因为心中烦躁,小娃娃将刚刚打理好的头发又发泄似的揉成了鸡窝,对此茹慕钦不怒反笑。
  霎时间竟是将管木子个厚脸无皮之人惹得小脸涨红,道,“你……你就是看我心善,好欺负然后无理取闹,倚老卖老!”
  “我不过比你大上几岁,怎么就成了老人家?”茹慕钦莞尔。
  “因为你人不老,心老!”
  无论是十五年前的茹慕钦,还是十五年后的小师叔都是一如既往的难交流。
  老的吧,日常一副懒得说,更懒得做的做派。
  年轻的吧还挺好说话,可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一种懵懵懂懂感多少让管木子觉得小师叔要么涉世未深,要么心机太重。
  毕竟从上次来到十五年前的日子算起,这会儿应该是远叔离世后的几日。
  可茹慕钦为了避免她个小娃娃嗅到一丁点伤感气息,竟是用着她最讨厌的“占便宜”方式预谋岔开她的思绪。
  但是一人做事绝不可一人当,更何况心里有事儿是要说出来的,若所有人都像小师叔这般沉闷性子,这邑都城还不如原地爆炸算了。
  “小师叔,我们两个就不要再讨论什么亲爹,亲闺女的话题了,要不……你过两日带我去山里晚上个两天?”
  死缠烂打向来都是管木子的决胜法宝。
  根本不管茹慕钦答应与否,反正在话音刚落时,就瞧见个小娃娃将手中蒲葵叶果断扔掉,再然后些,就是已经够乱的小脑袋在个青衫袖子上疯狂打转。
  嘴里呀,也都是些甜腻腻的讨好话。
  “你真的要……要去山里玩上两日?”
  茹慕钦眼中的疑惑一闪而过,待看见因为自己的回答而猛然抬头,扑闪着一双大眼睛迅速点头的小娃娃时,迟疑道,“你若真想去我倒是可以带你去玩上几日,刚巧山中有个同你一般大的小朋友要介绍给你认识,只是……你我此行可要……告知于灵娘和你爹爹?”
  “不用——咱们走之前给姨娘知会一声就成。”
  管木子想都没想直接拒绝。心中却是止不住的吐槽着,开什么玩笑,茹慕钦已经将她拐骗的不止一次两次了,又何必在三番几次后充当什么老好人不是?
  不过拐骗她个表面五六岁,实则二三十的大朋友这事儿可是暂且睁一只闭一只眼,另一个麻烦事儿在管木子心中觉得是时候该解决一下了。
  “小师叔……你看我也年岁不小了,过两年更是要遵守‘男女有别’的规矩,到时候我就不能再陪你胡闹了,要不趁着这个机会,我陪您寻个可以共度余生的……朋友如何?”最好在这段入梦时分不要缠着她!
  最终的真心话当然不可能直白表述,毕竟不论梦里梦外,管木子的这条小命还是完完整整地被把握在茹慕钦手中,
  可当听见小师叔面无表情地回复说“我不需要朋友。”时,笑容当场僵住的管木子认为还是有必要再挽救一下。
  “其实有朋友很好的,如果有了朋友你就可以风花雪月,畅谈古今,更可以……”
  一场突如其来的洗脑正在滔滔不绝地进行,此时的管木子颇有一副劝人“回头是岸”的伟大光辉将其包围。
  只是一切空有其谈都会在现实的重击下溃不成军。
  “你让我去寻个朋友,那小木子你可有朋友?”
  “我……好像……”也没有……
  一阵从心底里透出来的寒意将管木子弄得哭笑不得。
  想想也真是可笑,她一个人嫌狗不爱的家伙居然有朝一日在此劝诫一个极度孤僻的老古板去交朋友。
  偏偏话已至此,有些面子管木子还是不能丢的,“谁说我没有朋友,我在一千年后的十来岁时可是有着一个可以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茹慕钦挑眉,“就那么一个?”
  “一个足矣!”管木子将下巴仰得极高。
  茹慕钦轻叹,“既然说是出生入死,那应是受了些苦的,只是受了苦,你认为的好兄弟情谊还有继续的必要吗?”
  “为何没有必要!”管木子皱眉,“我和我那兄弟出生入死做的都是好人好事,就算过程曲折了些,我也为此消沉了一段日子,可救人就是救人,若是一个世道连救人的友谊都维持不下去,我看这破世道不要也罢!”
  “的确如此,可……落子有悔。”
  “放屁,在我这儿就只有落子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