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听到他说了护卫长的名字——‘苏丹’。”顾戎诚实道。
姬茉长吁一口气，收回了放在顾戎脑袋上的手。这个回答在她意料之中。敢在皇宫里干坏事的人肯定做足了准备，又怎么会轻易被一个孩子偷听到关键词呢？证据指向苏丹分明是想把祸水东引。
这事儿明明很简单，可一堆人就是查不到！
姬茉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命令道：“把苏丹收监。”
旁边的女官望向姬茉的眼神有略微震惊。女王一向信任苏丹，现在竟然要把苏丹关起来？难道护卫长大人失宠了？还是说……另有隐情？
这一瞬间，女官的脑海里闪过许多疑问，但她还是按照吩咐去做了。
姬茉让人退下之后独自回到了寝殿。此刻，她正端着一杯咖啡站在壁炉前。
这是姬茉的习惯，当她心情不好或者是犹豫不决的时候就喜欢站在壁炉前端着咖啡沉思。总管和侍女们每每看到她端着咖啡走向壁炉，就知道她们该把空间留给姬茉一个人了。可若是她们在里面待久一点就会发现，女王偶尔会在这个地方突然“消失”。
很巧的是，这回女王再一次消失在了壁炉前。
姬茉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来到了寝殿地下。
在母星，每家每户都有地下的建筑。从母星的上空俯视地表，这里的建筑各式各样，复古、前卫都有，可很少人知道，母星真正的“城市”是在地下。皇宫也不例外，还拥有着规模最庞大的地下城。
普通人家进入“城市”的方法多的是暗门一类的。可皇宫的地下城的入口连“门”都没有。
姬茉进入了地下城，轻车熟路地走进了一个房间。
谁知她刚进入房间就身子一软，差点跪在了地上，还好有人扶住了她。不过吧，扶她的人——
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陛下，我来吧。”半空中突然裂开一道缝隙，一个黑色肌肤的光头亚洲脸女人钻了出来。这其实是一种特殊的皮套，把人完全包裹住，不仅能视野上和环境能融为一体还能逃过射线监测。
“行吧。”姬茉把瘫软在自己手里的“人”交给了对方，然后麻利地把动作捕捉器从身上摘了下来，“麻烦你了伊切尔。”
伊切尔扛着“姬茉”，从她们这个纯白色又空无一物的房间里走到隔壁，然后把人往一个浴缸似的池子里一扔。
只听咔咔几声响动，池子里伸出几双机械臂迅速将“姬茉”固定好。
“又该加营养液了。”姬茉走过来探头看了看，然后伸手抚摸了一下紧闭双眼躺在池子里的另一个自己，“仿生人真不好保养。你看，‘我’出去也就大半天时间，发丝都没刚出去时有光泽了。”
“嗯，确实是。这一具使用七年了，骨架毕竟不是真人的，附着在上面的细胞分裂次数有限，自然会这样。”伊切尔道。
姬茉仿生人一般都会在重大场合代替她出现，以保证本人的安全。今年的荣耀节也不外如是。
仿生人身上附着由本体提供的干细胞分裂分化而来的肌肉、皮肤还有少量血液，虽然没有内脏，但可以吃喝，吃下去的食物还会被转化为能量储存起来。总的来说，非常逼真，有时候连亲近的人也分辨不出来。这项技术已经趋近完美，但对外公布的说法是还停留在基础层面。
伊切尔把姬茉的仿生人放进营养池后下意识地想把皮套拉上，却被姬茉制止了。
姬茉道：“这里没有外人，你不必把皮套拉上。透透气吧。”
穿着这种皮套的都是是为了贴身保护女王而自愿接受改造的人类，她们都是女人，没有名字只有序号，而且寿命极短。普通女人的青少年期是18到100岁，100岁以后会极其快速地衰老，一般寿命长达120年；但改造人从基因里剔除了衰老期，代价是寿命缩短一半，只有60年。
“伊切尔”是姬茉给她取的谐音名字，因为她的序号是“172”。世界上没有几个人知道172的存在，就算知道，别人也从未看见过她长什么样。
伊切尔笑了：“多谢陛下。”
“你笑起来很好看，多笑笑。”姬茉摸了摸她的脸，带着些心疼。
伊切尔像一只小猫似的在她手心里轻轻蹭了蹭还乖巧地点了点头。
“臣想冒昧地问一句，您不打算亲自去看看西卡教授吗？”伊切尔问。
姬茉此时穿着便服，她双手插兜，慢悠悠地往另一个密室走去。她回答跟在自己身后的伊切尔道：“他的伤势又不重，缝合一下就好了。”
“再说了，”姬茉停顿了一下，回头对伊切尔眨了眨眼睛，“我亲自去看他我会觉得有负罪感的。”
伊切尔看着姬茉，沉思了一下觉得，女王说这句话的时候要是没有带着笑，自己也许就真的信了。她全然知道姬茉的计划，女王只是想引出一些不做实事却热衷于给权贵溜须拍马还爱推诿责任的官员而已，倒是没想到女王最终把主意打到了自己最宠爱的两个男人身上。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姬茉通过了生物验证，带着伊切尔继续向前走，“我本来没想这么做的，可有人报告之前被苏丹猛揍过的男人准备对他下手，我就顺水推舟将计就计了。无论是苏丹还是奇克，都会有能力自保的。他们要真的被蕾拉轻轻松松卸了胳膊腿，那就说明世界上已经没有能达到男性S级基因的男人了。”
“也对。”伊切尔认真地点了点头，“不过，您打算什么时候把苏丹护卫长放出来呢？”
姬茉通过了最后一道验证，特殊合金做的两扇巨大的刻着藤蔓花纹的自动门对着二人缓缓打开。她的注意力已经先走了进去，于是敷衍道：“先关个两叁天。”
伊切尔暗自挑了挑眉。她还以为苏丹那个阴阳怪气的臭小子又要被关一个月禁闭呢。
门内，是母星最为神秘的地方。只有非常重大的节日，姬茉才会来到这里。
她们一进去，身后的大门便合上了。里面没有灯光，视线所及之处是一个又一个悬挂着的底部亮着绿色灯光的营养仓，每一个营养仓内都是半漂浮站立的连接着管道的赤裸躯体。这里空间大得不知几何，放眼望去，远处的营养仓恍若萤火。
伊切尔的视力在黑暗中反而比白昼更好，记忆力也很强，根本不需要这里系统给她们发送的地图。
“您要先去看望克罗尔女王吗？”伊切尔问道。
“不。”姬茉望着附近的一个营养仓喃喃道，“我只想看看母亲。”
伊切尔亦步亦趋地跟着姬茉往前走去。
“妈妈。”姬茉痴迷而温柔地抚摸着营养仓，似乎这样就能触碰到里面的女人。
仓内的女人毫无回应，因为这只是个没有被激活没有复制记忆的克隆体。
“宝贝开始学写字啦。”
母亲握着自己手的那一幕仿佛就在眼前。
“妈妈要教你写的第一个字，你猜是什么？”年轻的女王和蔼地笑着。
姬茉摇了摇头表示猜不到。
“是‘母’，母星的‘母’。”她握着姬茉的手耐心地一笔一划地写着。
“你记住了吗？”
姬茉点点头，然后有些费力地捏着笔在纸上把字画了出来。
“宝贝猜一下妈妈教你写的第二个字会是什么呀？”
“‘星’吗？”姬茉有些小得意，因为她预感自己会猜对。
“错了哟。”女王又笑道，“是‘女’，女人的‘女’。”
她握着姬茉的手一边写一边道：“女性呀，是人类进化的完美杰作，也是人类与大自然产生联系的最重要的使者。没有女性，人类就没有未来。”
……
肌肤和营养仓接触的地方已经起了水雾，可姬茉却感觉不到侵入骨髓的冰冷，只是沉浸在回忆中。母亲的那两句话，让她记到现在。母亲的声音也恍惚如昨。
“陛下！”伊切尔担忧地把姬茉的手从营养仓外壁上拽了下来，“您会被冻伤的！”
“伊切尔。”姬茉难得对着别人露出如此悲伤又无措的表情，“我总觉得母亲还活着！”
伊切尔也难过地看向营养仓内那个和贝提女王一模一样的克隆人。
她嗫嚅了几下，还是决定对姬茉说出自己说了无数遍的看法：“贝提女王被吸入了黑洞，她几乎没有存活的可能性了。就算贝提女王还活着，以我们目前的能力也根本寻找不到她的飞行器。”
黑洞——那个连光也无法逃逸的可怕天体。
“自由党！蓝星！”姬茉一想到那次的战争便咬牙切齿双眸通红。如果不是因为蓝星做了水怪的走狗，如果不是因为自由党的投票，她的母亲又怎么会为了保护星系而发生这种意外！
等着吧，总有一天，她会让这些人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