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手机屏幕的信息一黑。
青年像猫一样从身后蹭上梁仟的脖子, 毛茸茸的脑袋刺激着男人耳畔的神经，他甚至能听见青年轻缓的呼吸。
“怎么了——”青年的声音略带无奈与无辜, 本不加修饰的声线在他刻意放低缓的语调里显得略微诱人，“这有什么值得不高兴的吗？”
他明显感觉到靠着男人的那部分肌体略微紧绷，疑惑地将脑袋挪开，戏柠舟将踮着的脚放平, 转移了话题:“你身高是不是造了很多假啊？我要微微踮脚才能把下颌放你肩膀上，吃什么激素长大的吧你”
“是有值得不高兴的。”
梁仟的脑思维像是才接上轨道，他转过身, 转动眼球把这一整个人都装在视线内, “还是很、令人不高兴的。”
“……嗯”戏柠舟微抬头，他歪歪脑袋, 这逼仄的更衣室像瞬间充斥了男人身上独有的味道, “你身上的不高兴, 都快把这个房间占满了。”
梁仟忽然伸出右手拉住他企图离开这个房间的左手, 蛮横又巧劲地摁在对方的脑门上，他借助力道将人压在更衣室的另一侧，男人躬着腰将头埋在他的左肩上, 左手甚至还未来得及把手机放进兜里。
更衣室太暗，他都未来得及看清青年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
“啊……是——委屈了么？”并不喜欢这种有些让人不知道怎么打破的气氛，戏柠舟低语了一声，“可怜巴巴地在委屈什么呢……你总是很奇怪啊, 梁仟。”
“你过分在乎她了。”男人的语气偷着一股倔冷, “在你的意识里、认知里、世界构造里、她不应该有着这样的地位。”
“可我还是我啊。”戏柠舟回答的几乎没有停滞, 视线停在更衣室的对侧上。
他听得出男人的呼吸声很平稳，甚至算得上缓慢。梁仟将头抬起，内侧微卷的发丝被压得贴在额头上，他深黑的眼瞳又被挡在暗色里。
“有什么问题吗？”
梁仟将右手收了下来，可他还是拽着戏柠舟的手腕，微驮着背将唇印在青年的脑门上，冰凉的触感让戏柠舟一时没分清是他的唇瓣冷，还是自己的体温高。
“没有。”
*
“喵——呜……呜咕咕。”没出生几个月的奶猫叫声不是很有表现力，橘猫身上的花纹跟着它扭动了半天也没能找到个安稳的姿势。
童衫衫忽然拧着眉将它的屁股摆正了，捧在手里这才稍稍安静下来，她抬头略微小心地看了一眼戏柠舟，颜色微浅的瞳孔里像有着雾的湖面荡漾波澜:“真是抱歉大哥哥，我，我也不是很懂你们这边的规矩，可能给你带来什么麻烦了……”
“噗呲。”戏柠舟一直看着她，站得笔直的青年将手指往兜里抄，“没有关系的，我倒是还没询问过，你后来的生活有什么不顺心或者太大波折的地方吗？”
她微蒙的双眼，微微苍白的脸色，干净利落的气质，凝聚着若有若无的书香意气。并不像戏柠舟语气里所“担心”的那样，先天性的疾病和之前的一场案件似乎对她的生活和成长没有造成什么过分的打击。
“啊，我生活挺好的，上次见面在游乐园一眼认出哥哥，我还以为是做梦呢，上天给了我这么好的机会，来到海阜都还是能遇见你呀。”小姑娘可能因为有些小激动，脸色粉扑扑的。
“你的病，有去看过吗？”
“嗯，之前爸爸就……带我去看过，但是要寻找到一个合适的心脏还要支出那么一大笔钱……”童衫衫已经长大到大多数女孩子心思最敏感的年龄，“更别说爸爸去世后，我根本不敢和现在这个家里……谈论这个。”
“不过大哥哥你放心好了，先天性心脏病也分很多种的，我不是那么容易激动的人，病也没有那么严重，所以一定能平平安安活到很老很老的。”她连微笑都看起来像夹杂了什么脆弱的坚强一样，“你说是吗？”
“……”
戏柠舟只是安静地看着她，没有把视线连着注意放在挖掘她的那些细微动作上，他忽然反应过来，似乎已经很久了。
很久没有这样，安静不带目的地看着一个人。
“嗯，是的。衫衫会的。”他也跟着微笑起来，用他最擅长鼓动与感染别人的表情，他轻轻弯腰，“衫衫是很棒的女孩子；会平安活到拿到你想要的通知书；你喜爱的工作单；你倾心又爱护你的人；然后继续平安地度过这一生。”
小姑娘和他平视着，他平静、压抑着自己本能的猜忌和怀疑，用他能做到的最好的方式和她平视。
“可我……还是很想他。”还是很想她亲爱的，用着一生爱护她的父亲，“可我知道，有些东西回不来了。”
“那就忘掉吧。”戏柠舟轻轻陈述着，“人的愿望总不能太多了是不是？你想拥有的，又很难拥有的，每个夜晚辗转反侧渴望拥有的，总只能有一项吧。”
“而且，你不是早就选择了吗？”他那一身变态的干净，顺着阳光和冷风扑在小姑娘身上，他微微侧眼，视线和一瞬不停盯着他的男人接上，又平静地移开。
“我选择的是对的。”小姑娘没有再疑问，她很快从一些不愿意回想的事情里抽身，她似乎很明白自己应该看向的是什么，“那么哥哥呢？我之前在网络上看到了一个弹钢琴的视频，那个背影好像哥哥啊。”
“是么……”戏柠舟又直起身子，他眨了眨眼，半眯起来似乎在回想什么，“可我不是很擅长弹钢琴的人，应该不是你看到的那个视频里的人。”
“这样啊。”童衫衫有些失望，她怀里的猫又开始不老实地挣动，少女白皙的手指揉了揉它脑袋瓜上的毛，“只是弹得很惊艳，虽然是改编版吧？但是，嗯，真的很惊艳。”
“是我没有办法描述的，那种杂糅了许多许多的，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情绪。”她认真地抬头，认真地在回想那首曲子，“不过也是，拥有那些不可思议繁杂感情的，应该不是像哥哥这样温柔善良的人。”
“噗呲。”他被逗笑了。
“那其实也没什么，本身我以为哥哥弹钢琴的话，就给你一张音乐会的门票，之前拜托监护人帮我买过两张，有个朋友毁约了，就准备给你啊。”她说着就拿出衣兜里漂亮的一张紫色邀请函，“说起来也奇怪，现在网络这么发达了，我居然没有哥哥的电话，也找不到哥哥的聊天软件号码，只有像古代小丫鬟一样凑警察局门口才找得到人。”
“哦——是有人不要了才给我啊。”戏柠舟边点头边微笑着接了下来，“不过我虽然不怎么懂，倒是真的想去看看。”
“噗呲，我知道哥哥不会介意的。”童衫衫双臂把猫咪揽起来，扭头也看见了站在远处靠墙上低头玩手机的梁仟，语气带着些歉意，“还是很抱歉打扰你上班了，那就先这样我就先走了，哥哥记得要来哦，我有表演项目呢。”
“好。”
梁仟看着他“体贴”地为小姑娘招揽了出租，似乎还说了几句，惹得青年连眉眼都放松缓了，等出租带着红灯闪烁消失在街头处，他才缓慢挪了步伐过去。
“她的猫……”梁仟伸手触碰了一下青年的手指，发现冰冷到几乎僵硬，将手一合，牵住了。
“应该能活一些时间的。”戏柠舟把话接过去，手指动了动发现被拽更紧了，也就放松随他去了，“应该没有什么特别顺利的童话故事。”
童衫衫长大了，不管是逐步窈窕的身姿，还是忍辱屈伸的性格。杀人犯女儿的名头，不管藏得多么严实，哪怕根本没被发现，也会在一些场合，被造谣出来。
而她甚至没有足够的勇气去“辟谣”。
“不该在这个时间买的。”梁仟忽然多了这么一句话，他之前看到这猫就知道店家卖的怕是生病的小猫给她，估计不是很难治好就是根本没得治，童衫衫没养过猫，也根本没察觉。
“有可能……”，戏柠舟还在看着她那辆车拐弯的地方，“她其实知道呢。”
“她在寄托什么情感吧。”梁仟冷硬地想要揭开这个话题，敷衍一句后他把注意力放在戏柠舟手上的邀请函，“这个东西其实不是一般人能弄到的，之前母亲大人给的都是按名额算。”
“哦……”戏柠舟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十足的兴味，“‘豪门上层集会’有意思。”
两个人调侃着把话题移开，工作调查的停顿也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什么焦虑。
那只橘猫是真的能活一段时间的。
如果他们没有在回小别墅的道路上看见一坨被白布吊着的塞了一半脑门在下水道栏杆的脏橘色，又恰好被戏柠舟踹出去一大半的话。
“我不是跟你说么，不要走这种弯弯绕绕的小黑路，隔的别墅区近的地方没人清洗的死耗子本身就多。”戏柠舟有些犯恶心。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刚刚踢的什么东西，梁仟就给结论了:“可能不是耗子。”
“耗子尾巴没有这么毛吧？”男人指着那一团暴露在路灯下的脏橘色后背。
“……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