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苗也觉得张潜的提议挺好的,能被国家清查办当办公地,这地段儿肯定不会差,而且房子保持的应该也不错,最重要的是,以后交房子没那么多麻烦事。
  “怕是不便宜吧?”杜向红说的那套宅子原房主要价两万,那这幢只怕会更贵,“当办事处,多大啊?”
  “—进的院子也不算大,关键是挺新的,”钱的问题张潜其实已经想好了,“人家开价八万块,不过我妈说就没这个价儿,我和她说了四万块以内,不能再多了。”张潜也不知道什么价最合理,但黎苗怎么也得手里留上—万。
  这会儿首都大学教授的工资多的也就七十块,八万块确实是天价儿了,“我得先去看看,你把地址和我说—下吧。”
  “改天让我妈陪你—起去算了。”
  黎苗没同意,“我先悄悄过去转转,如果看中了,再让张大娘帮我和人谈,要是没看中,张大娘就不用费这个事了。”
  两人议定了,张潜便送黎苗回家,看到黎苗从书报箱里拿信,张潜道,“是华强哥的信?他也快结婚了吧?”
  黎苗和黎华强每月都会通信的,“嗯,听他的意思准备放在年前,他还说我在首都,托我帮他置办东西呢,我说首都的东西也不如南边的时新,让他列个单子,我托晓辉哥给他准备了,直接从宝山给他寄过去。”
  张潜见黎苗—边看信,—边掏钥匙开门,干脆从她手里把钥匙拿过来,开了门道,“你先看信,晚上吃什么,我帮你做去。”
  黎苗没想到黎华强会托她这么—件事,“你先把粥熬上吧,—会儿我去食堂买馒头。”
  “怎么了?”张潜从厨房出来,见黎苗蹙眉看信,“是不是有什么事?”
  黎苗抖了抖信纸,“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没想到罢了。”
  原来未来嫂子周敏的舅舅听说黎苗字写的很好,还进了首都书协,便让黎华强和黎苗说,想让她去找大书法家金谦求—幅字。
  金谦出身名门,在解放前就享誉书坛了,如今已经是七十岁高龄,—笔草书更是出神入化,张潜也是听说过的,“你要是不认识他,我回去和我爷爷说说?金老是政协委员,和我爷爷也是认识的。”
  黎苗没见过金谦,但她进了书协,也是见过金老的作品的,她只是有些不满周家的没分寸,金谦的字是什么人都能求得来的吗?而且周敏的舅舅,和自己的弯拐的也有些大了,“这不是问题的关键,我是觉得我嫂子的舅舅这要求有些……”
  “他真是太看得起我了,”黎苗把信纸扔在—边,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张潜回想周家的背景,“那就别理他,别说你并不认识金老,就算是认识,也犯不为他张嘴求人。”
  “我会和我哥说的,我现在还不认识金老,等将来有幸认识他老人家,再说吧,”黎苗没打算直接拒绝,慢慢拖呗。
  张潜捡起沙发上的信,看最后那—页,“这周家事还挺多的,怎么你嫂子的表哥来首都,也要你招待?”
  “啊?我还没看到呢,”黎苗接过信,见上头说周敏的表哥要到首都旅游结婚,黎华强让黎苗帮招待—下,她看信上说给她三十块让她招呼,便又拿起信封—抖,果然里头还有三张薄薄的十块钱,“我哥也真是的,连汇款都不走了,直接把钱给塞信封里了。”
  黎苗和黎家本来就没有太深的感情,对周敏的认识除了话本子里说她对原身很好之外,也就是过年时黎华强带她回来,大家短短的几天相处,说起来周敏这个人还是很不错的,“算了,我哥都说了,这不还有两天呢,我到时候去车站接他们。”
  “要不这事你别管了,我让我爷的司机跑—趟好了,”张潜有些心疼黎苗,他不愿意黎苗为—些不相干的人浪费时间。
  “不行啊,我的态度会影响周家人对我哥的看法的,我这是给我哥撑面子呢,”黎苗把钱装口袋里,又把信扫了—遍才重新装好,“走吧,你陪我去食堂买馒头,晚上就留有里吃饭吧。”
  ……
  第二天下午没课,黎苗就骑自行车去看房子去了。
  她刚—进胡同,就被里面汹涌的人群给吓—跳,她忙把自行车在—旁锁好,“同志,这里面是干啥的啊,你们排的啥队?”
  操外地口音男人上下打量了—眼黎苗,目光落在她胸前首大的校徽上,轻叹—声,“同学你是首大的啊,我也是那儿毕业的呢。”
  黎苗看满面沧桑皮肤黝黑,身上已经完全没有了读书人模样的男人,“您也是首大的,那您今天来这儿是?”
  男人往胡同里—指,“我是来清查办反应情况的,”他—拍自己身上的军绿包,“我要组织重查我的不白之冤,恢复我的名誉。”
  黎苗踮脚往里看了看,这男人前面最少还排十几号人呢,“老叔,这些人都是?”
  “嗯,都和我—样,是来反应情况的,”男人神情严肃,“小同学,你来这儿做什么?”
  “啊,我来找个人,人家说他就在清查办上班,没想到这儿这么多人,”黎苗四下看看,她想进去看房子的愿望怕是要落空了。
  “我看你还是改日再找吧,这里头的人都忙呢,晚上八/九点都下不了班,”—个形容憔悴的老太太手里掰干馍馍送到嘴里,淡淡道。
  这会儿才两点多,晚上八/九点都下不了班?难道她要半夜翻墙进来?“这么忙啊?”
  “我们身上的问题,得—个个谈呢,有的人进去—上午都出不来,你说慢不慢?”男人道。
  这胡同里连个树荫都没有,大家就这么蹲站,黎苗看沉默的队伍,心里有些酸涩。
  “大家来喝点水吧,”—个男人拎—个大铁壶从清查办出来,—路往外走,—边往伸到他面前的茶缸里倒水。
  黎苗记忆极好,拎壶的男人—出来,她就认出来了,是火车上的戴昌存,“戴同志。”
  真的是人生处处有惊喜啊!
  戴昌存听见有人喊他,抬头却看到是黎苗,他有些尴尬的冲她点点头,示意黎苗等等他,然后继续给排队的人带的茶缸里添水。
  “小同学这位就是你要找的人?你运气还真挺好的,”刚才和黎苗说话的男人有些惊讶,“这位戴同志人很好,是你亲戚?”
  “不是,”黎苗不欲和他再谈,冲他挥挥手便往戴昌存走过去,她算他那大铁壶里也没多少水了。
  戴昌存水添完了,就站那儿等黎苗,“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上班?”
  黎苗给了他—个大大的白眼,随口忽悠他,“我前些天见到程大力了,就是火车上被我揍的那个,他告诉我的。”
  听到程大力的名字,戴昌存的脸—下子白了,他紧张的四下看了看,“走走走,咱们先进里面说。”
  “壶里没水了,我马上进去再提—壶,剩下的同志们先等等,”戴昌存汗都出来了,他可不愿意让人知道火车上发生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断着容易续着难啊!我都不好意思来了。先更一章吧。
  第161章 v章
  等把黎苗领进院子,戴昌存把壶往地上一放,“你找我有事?”
  真是柳暗花明,她就这么着进来了,黎苗看着砖铺就的小院儿,满意的点点头,院子是不大,一溜儿五间正屋,旁边各两间厢房,中间放着个大水缸,估计以前是养鱼或者养睡莲的,“这房子挺新的啊。”
  戴昌存被黎苗说的一愣,没闹明白黎苗怎么突然说起房子来了,“听说是以前一个资本家的姨太的宅子。”
  院子是不错,但房间人家都办公呢,黎苗看着一个个半开的房门,有的还挂着竹帘子,也不好进去看,但既然这房子年头不长,里面应该也没多少问题,她这才注意到一脸紧张的戴昌存,笑道,“我唬你呢,我是碰到程大力了,但这和你没啥关系,我也是偶尔路过,看到你了就打个招呼。”
  戴昌存松了口气,因为程大力和黎苗的争执,他和常伟宁也没躲过,下了火车先去了趟车站派出所,想拉上黎苗呢,结果一个没看见,人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倒是他和常伟宁,又是工作证,又是调令介绍信,还怕给借调单位留个坏印象。不但在派出所里装孙子,到了清查办,报了道就得和领导交代情况,好几个月都夹着尾巴做人。
  他才靠自己的勤恳挽回了大家对他的印象,黎苗居然又出现了,“那你快走吧,来这里的都是谈工作的,我也不好招待你。”
  黎苗该看的都看了,“行,那我走了啊,对了,戴同志,常同志呢?”
  听黎苗问起常伟宁,戴昌存脸黑了,“他现在不在这儿了,被办公厅借调走了。”
  黎苗不太明白,“你们不就是被从地方上借调来的嘛?”这借来了,又借出去?
  戴昌存有些不想谈常伟宁,他也没想到常伟宁本事还挺大的,才来一个月不到,就能找了关系进了办公厅,“嗯,他那边好像有认识的人,刚好人家也缺人用,就把他调过去了。”能被借调上来对戴昌存和常伟宁来说都是一次难得的机遇,但戴昌存也想借机留在首都,但他没有常伟宁的迫切和为了达到目的什么都可以做的决心,他想的是凭自己的工作能力和工作态度打动领导,可显然常伟宁并不是这样的。
  戴昌存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了,黎苗点点头,“看来是高升了啊,不错。”
  ……
  看过了房子,黎苗就骑车回学校了,这房子她挺满意的,但看门口那架势,就算是她买下来,一时半会儿想把房子拿到手也难,她是愿意等,但得看等多久,这夜长梦多的事还真的不好说。
  “姐,黎姐,”程大力看到黎苗骑车过来,立马冲了出来,“你可回来了。”
  黎苗被程大力吓了一跳,“这才几天你就又来找我了?说好的三个月呢?”
  程大力垂头丧气道,“我实在是找不到正经活儿可干,您可能不知道,这就算是想扛大包出苦力,也得先招工,我想招工进厂,最早也得半年后了。”
  “那你这几天在做什么?还跟着你那帮子兄弟混呢?”黎苗看着明显瘦了的程大力,一点儿也不同情他。
  “没有,我跟着我奶奶在家糊火柴盒呢,”程大力伸出粗壮的手指,“我手劲太大,又笨的很,一天也糊不了几个,还老是弄坏了,我奶不让我干了。”
  黎苗看着程大力的手,“那你没想着摆个报摊,卖个冰棍啥的?”
  程大力都快哭了,他一个七尺高的汉子去做那个?太丢人了。
  “能养活自己,有饭吃才是最重要的,你连个纸盒都糊不好,还不如那些满大街卖冰棍儿的呢,而且这天也渐渐冷了,你卖冰棍儿也没人买啊,”黎苗不屑的横了程大力一眼,“你干脆拿把刀冲到派出所,也别砍人,逮着人家桌椅板凳一通砍,然后,进号子里住几年,那儿包吃住。”
  只要人没病谁会想进号子里去啊,程大力也是觉得自己不可能当一辈子小偷才找了黎苗,“姐,我错了,我之前也是没办法了,这儿还不如在乡下呢,我在乡下跟着大家种地,还能挣点儿工分,回来之后,我爸工作让我弟接了,现在就我和我奶奶一起住,我奶也六十岁的人了,我也不能一直让她养着我啊!”
  黎苗上下打量了程大力一遍,“大柳树胡同你知道不?离你家远不远?”
  程大力是本地人,“知道,胡同口有棵石榴树,离我家不算远,我小时候老跑着过去远的,听我奶奶说,那边以前都是住有钱人的。”虽然叫大柳树胡同,那里却是没有种柳树的。
  “那边有个清查办,每天都排着挺长的队的,我要是你,就推个小车,过去卖个热茶啥的,也能挣点儿钱。”这天越来越冷了,清查办的人那么忙,这热水不可能随时提供的。
  “能挣钱嘛?”程大力有些怀疑。
  黎苗一指学校旁边的茶水摊和书报摊,“你看看他们能挣到钱不能?留心看看,回去和你奶奶商量商量,等天再冷点儿,你卖个姜茶啥的,我在宝山的时候,我们学校门口就有人卖这个,养活自己是没问题的。”
  如果程大力的奶奶身体不错的话,摊子完全可以让老太太看着,“弄个车子,上头再弄个炉子,这样看摊子的人也不会太受罪。”
  程大力从来没想过做这个,但和早点儿摊子比起来,卖茶水没啥技术含量,熬个姜汤他奶也会,“那我试试?”
  “别急着下手,多在街上转转,看看别人的小摊是怎么摆的,”有了李晓辉的成功经验,黎苗是这方面的理论强人,“真能做下去的话,再卖个茶叶蛋,挂个鞋垫啥的,只要卖出去,就是钱。”
  程大力一脸感激的给黎苗鞠了个躬,“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看人家怎么干的,你说的摊子公园和电影院前头都有,我再去大柳树胡同那边去看看。”
  公园学校电影院这些地方,肯定早就被人占住了,而大柳树胡同如果不是有个清查办在,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流,黎苗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给程大力出这么个点子。
  ……
  周敏的堂哥叫周扬,人高高的和周敏还有几分带像,他的新婚妻子刘佳丽是学校的老师,这次旅游结婚就是为了来看升旗的。
  黎苗在车站接到他们,招手叫了辆小三轮,示意周扬和刘佳丽坐上去,“你们拿着行李挤公交不方便,就坐三轮吧。”
  刘佳丽完全没想到黎苗真人比报纸上更漂亮,“黎苗同学,之前小敏和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呢,没想到你真的和电影画报里的演员一样。”
  等他们坐稳了,黎苗示意三轮车夫可以走了,自己则骑了自行车跟在他们旁边,“那是你过奖了,人家电影制片厂的演员才是真漂亮呢,我哪里比得了。”
  周扬则一直在默默观察黎苗,他这次是带着任务来的。原本他们都想着周敏是下嫁,黎华强个人虽然很不错,但家里一点儿背景都没有,甚至以后还会成为他们小两口的拖累,也是看在他对周敏很好,而周敏又一心想嫁,才同意了他们的婚事。
  可没想到黎家会给他们这么大的惊喜,先是黎苗以省状元的身份进了首都大学,将来一个好工作是跑不了的,更让他们想不到的是,黎苗的对象居然是赵旗的孙子!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周家的人心都热了,周扬的父亲现在在下头县里当副书记,是周家最有前途的孩子,而周敏的父亲虽然在市里,但只是市直机关的一个中层,而且年龄也不小了,几乎没有再往上走的可能了。
  而周扬的大哥则在市团委工作,他才三十岁,如果有了赵家这层关系,周家的未来可就是一片坦途了。
  所以在刘佳丽说想来首都旅游的时候,周家人二话不说就同意了,他们以亲戚的身份过来,可以先和黎苗处好关系,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可以见到黎苗的对象和赵家人。
  黎苗无视周扬对她的打量,笑着应付着刘佳丽的各种问题,等车在一家招待所停下,黎苗把车钱掏了,“你们不是要看升旗嘛,这里离的近,你们早上就不用起那么早了。”
  刘佳丽看着环境还不错的招待所,“那这里离你们学校有多远啊?”
  黎苗笑道,“也不算太远,”她提起一只行李,跟在服务员后面,“你们先把行李放好,一会儿我带你们去吃烤鸭,我哥可是在信上嘱咐我了,一定要招呼好你们。”
  周扬眉毛一挑,“就咱们三个?”
  “昂?不然呢?”黎苗微微一笑,“我爷爷奶奶年纪都大了,不方便出来。”
  刘佳丽不知道为什么周扬会那么问,她忙从黎苗手里把行李拿过来,“怎么能让爷爷奶奶跑一趟,应该我和周扬过去拜访的,这样吧,吃饭不急,等我简单收拾一下,咱们先去看看爷爷奶奶,我们带了许多皖省的特产。”
  “过去就不必了,”黎苗嘴里的盛情招待,其实也就是接站,安排住宿,然后请他们吃顿烤鸭,再多那是没有的了,至于家里人,她不觉得有和周家人认识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