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历史 > 我在东宫为所欲为 > 第47节
  背后的目光仍如峰芒在背,搞得左云裳吃饭都没什么滋味,她草草扒了几口饭,心说这人今天怎么这么奇怪,未免也太让人烦躁了。
  上一世太子殿下什么时候对她有过好脸,她那时背后总偷偷骂他,恨他给自己摆脸色。
  此时却有些怀念起那个冷漠寡言,脸上没什么情绪,连看人都阴沉沉的太子了。
  至少那样的太子,她只管去恨就是了,不会如现在这般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应对,变得自己都不像是自己。
  左云裳食不知味的吃完这一顿,硬着头皮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拿个梳子做什么?”
  叶裕衣的目光滑过她肩头的长发,他起身走到银镜旁,对她招了招手,“来,我替你绾发。”
  左云裳充满怀疑的看着他,“才不要,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是太子,肯定从小都是让宫人服侍从没有自己动过手。你是不是想报复我上一次给你扎小辫故意要给我绾发弄得很丑,殿下,你的报复心也太重了。”
  叶裕衣指尖敲了敲桌面,示意她坐到镜前。
  “我虽未替人绾过发,但这不是难事,看过几遍就也会了。你放心。”
  左云裳面上很不情愿,“我养了这么多年才养出这么一头长发,殿下,女子的颜面是很重要的。若是我的头发弄得很丑也有损你的颜面。况且,哪一日我也不是故意的。你不要这么记仇嘛。”
  口中这般说着,她脚下到底是老老实实的走了过来在镜前坐下。
  第60章
  “你要是给我搞得丑了, 我, ”
  左云裳卡了一下,没想出什么能威胁他的东西。
  叶裕衣拢了拢她肩头的长发, 将胸前散乱的发都收到她颈后, 他低低地笑着问道:“你要如何?”
  青丝如云,浓密光滑,触光生晕, 即便只是简单的披在肩头也极为美丽。
  他的小凤凰还未长大,却已经有了这般惹眼的美丽。
  若是能东宫永远这样紧闭宫门,将她藏在这里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堂堂太子殿下谁又能把你怎样,我自然不能将你如何。顶多也就是咬你一口罢了。”
  镜中的姑娘眉眼尚且带着几分稚气,她看着镜中人一时有些恍惚, 似乎穿过镜子看到了前世的自己。
  镜中的那张脸撑着下巴傲慢地看着她, 锋芒毕露艳光四射,像是一只蓄势待发抖动尾羽准备攻击的孔雀, 眼底积蓄地是不甘与怨气。
  这一世她仍然遇到了太后母子, 仍然遇到了贵妃,仍然遇到了宁六娘,但不管怎么说, 这一次她都过得比上一世快乐很多。
  她对着镜中人一笑,颊边又浮现出了两个小酒窝,那幻影便散去了。
  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不再一样。
  她不会再畏惧前路,不会让自己落进上一世的那般绝望的境地之中,也不会让身边的人有分毫闪失。
  “我这里并没有女子的发饰, 便先拿一根我平日里用的发簪先给你用着可以吗?”
  左云裳想点头,叶裕衣无奈地按住她的头顶,“不要动,一动又要散了。你拉开面前那个匣子,里面挑几根喜欢的就是了。”
  左云裳拉开抽屉,望着一匣子的珠玉香木呆住了,她甚至还看见了一枚只有亲王与太子能佩戴的金菱簪。
  “这些都可以随便挑吗?”
  “自然。”叶裕衣瞥了一眼匣子,“这里只是一部分常用的,我还有一些发冠簪饰由内库保管。说来内库以后也该交给你了。”
  ‘内库’二字听来实在熟悉,她想起上一世也是这般。
  她几乎是一入东宫,太子便将内库交给了她。她本以为这是按照旧例,拿起内库的东西也十分顺手,看上什么就拿什么,想用什么就用什么。
  很久之后,其实也没有太久,三五年之内,她就变得声名狼藉人人喊打。初时不过是宫妃背后对她取笑,宫人的阳奉阴违。后来前朝后宫处处都是如此,她不断的掀起恶浪,最终反噬自身,被浪头所淹没。
  只有一人从她入宫起就待她温柔小意,关怀得无微不至,总能出现的恰到好处。
  她拼命的竖起刺,试图告诉所有人她不好惹。太子训导她,惩罚她,试图拔掉她的刺,因此被她所畏惧更被她厌恶。
  晗王的温柔给了她希望,令她开始一心追逐虚无缥缈的希望,明知不对仍在那人的温柔中越沉越深。
  其实也不是没有过一刻的动摇过,怀疑太子是否真的跟她相看两厌。
  声名狼藉的太子妃曾有一次被言官参了十大罪状,陛下差人将这封折子送到了她的手里,她也是从那封参她的折子中才知道,原来从前太子妃往往要生下皇子才能执掌内库。
  原来她已经有很多次衣服饰物逾越了规制,用得太过奢华。
  原来内库之物并不算她的,并不能随意拿取,她要用还需差人问过太子,要太子点了头才算符合常规。
  按照礼制来说,东宫内库的主人是太子,太子妃素来充其量不过是仓库保管员,还得是生了子嗣才有资格去做这个仓库保管员。
  这皇城之中主人永远都是皇帝血脉,妃子也罢,宫人也罢,都是外人。只有生下子嗣才算得上半个主人。
  可她的这些逾越,太子从没对她提过。内库的钥匙是他一早就让人送到她手上的,她拿东西从没跟他打过招呼,她那些逾越的衣服发饰穿了也没少在他面前晃,可他也没有一次因为这些不虞。
  只是那一点怀疑,在太子的冷脸下就显得非常自作多情痴人说梦。
  她告诉自己,‘太子会喜欢她’根本就是个无稽之谈,因此愈发用力的去那根救命稻草,期待那个人一定可以将她的未来变得光明。
  即使最后遍体鳞伤失去一切也仍抱着痴念不愿相信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不愿意承认她看错了人。
  被关在紫谭寺的罪妇已然一无所有,只剩下一点永远追不到的希望和执念。
  倘若承认她做错了,爱错了,信错了,空费了一生。连最后一点希望都失去,她用什么去面对自己作过的错事呢?
  所以只好自欺欺人,直到死亡才肯清醒。
  从重生起,她一直在逃避前世的一切,逃避去回忆自己的愚蠢与失败。
  试图假装她已经忘记了晗王,忘记了那十多年的经历与爱恨痛苦。
  可从进了东宫起,那些记忆就无可避免的随着故人重逢,旧事重提,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这一世与前世有那般多的不同,却似乎有些事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
  “这些发饰你一件能看上的都没有吗?”叶裕衣见她望着匣子迟迟不动手拿,眉心蹙眉,“也罢,这些男式的簪子你不喜欢倒也正常。那就让怀梦去取一些首饰来,只是你要在这里多等一会儿了。”
  “不用让怀梦跑这一趟了,况且你都已经给我束好发了,就这枚吧。”
  左云裳回过神来从匣子中捡出一枚白玉簪,羊脂玉触手温润细腻,没有多余的纹饰,无论男女佩戴都不会显得奇怪。
  叶裕衣为她简单的挽了一个鬓,他扶正她的下巴,垂首看着镜中人,唇边笑意温柔,“如何?”
  左云裳看着镜中人沉默不语。
  叶裕衣察觉到她的情绪有些不太对,他唇边的笑容一僵,紧张的俯下身问道:“是我梳得不好吗?”
  左云裳摇了摇头,她从镜中看了他一眼,初见时冷漠阴郁的少年此时满心满眼都是她一人,仿若连心都挂在了她的身上。
  他为她绾发,连她脸色稍不好一些都会紧张。
  上一世呢?
  她一入东宫,他就将内库给了她,任由她取用。
  她当时不明白他给的这份特殊。
  他甘愿饮下毒酒,换她苟延残喘留住一条性命。
  她仍一无所知。
  直到她死,才知道了这些。
  这是她知道的,他为她所做,而她不知道的事情又会有多少?
  值得吗?她真的值得他这般对待吗?
  这一次她知道所有人的结局,从一开始相遇这一切对他来说就不公平。
  若是叶裕衣知道上一世他付出了多少,最后又是什么结局,他仍会对她如此吗?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卑鄙,无论前世还是这一世都是只为自己考虑,坦然的接受他所有的好。
  不值得啊。
  左云裳慢慢收回目光,她看着镜中那张年少稚嫩的脸,目光复杂,“黄黄,你很好。内库的事情你再想一想吧。不要对我这么好。”
  叶裕衣眉心皱得更紧了,他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之间左云裳似乎就变得心情不好了,还说出这种奇奇怪怪的话。明明一开始她坐下的时候不是心情很好吗?
  他仔细回想着,他有哪一句话说得可能会惹她生气,只是怎么想也想不出来。
  女人真是太难猜了,眼前这个尤其难猜。
  没等叶裕衣想出一个头绪,左云裳就站起身往外走去,“我乏了,先回雍云宫睡一觉。”
  近日宁国公府有一件大事要办。
  不知道哪位高人指点了宁建光,他一门心思要在城外修建出一座高台,声势搞得十分浩大,不但四处抽丁,还占了一大块良田。
  京城周围本来就没几个村庄,多得是各家高门的别院庄子和田奴,大部分良田都把持在这些高门大老爷手中,就连宁建光自己在城外也是有庄子更有不少良田。
  这些老爷好不容易分完了好地,剩下的那么一些才轮到平头百姓分,这些村子中的农民大多靠着一块地养活一家子人,如今就这么几个仅存的村子又被国舅爷咬了一大块耕地。
  一时之间民怨四起,被抢了地的农民都觉得这位国舅爷不是想修什么高台,不过是寻了个借口来占地罢了。
  但即使知道宁老爷修高台只是一个借口又能如何呢?
  这些泥腿子被抢了田地也是白抢,难道还能有人敢从宁建光的口中夺食吗?
  现如今连三岁小儿都会唱几句夸赞贵妃的词,天下人人皆知贵妃不但貌美受宠,而且如今更是怀了一个不凡的龙子。
  人人都知道贵妃,却没几个人知道当今还有一位皇后在。
  从此处就足以想见宁氏的荣光了。
  这般人物,谁敢去招惹,谁又能惹得起?
  遇上国舅爷要地,也就只能拱手让人,自认倒霉了。
  哪怕如今苗都已经下地出土,农民们已经辛劳了数月,等着那些苗来交税糊口。
  一夜之间一季的辛劳都化为泡影,许多人都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地。
  泥腿子们不能把国舅爷如何,最多也就是咬牙切齿的在背后骂几句‘妖妃惑主‘,‘宁家人真不是东西’。
  一些家底薄的农民没了地也就没了糊口的来源,没过几日家里就揭不开锅,眼见着没了活路准备拿绳子上吊。
  万万没想到的是,宁老爷心善得很,他不但要地,他还要人,生怕这些人没有事做,挨家挨户的来抓丁。
  从前征徭役都是在农闲的时节,男性有徭役,女性不服徭役,一村轮流出人,出得也只有壮劳力。
  宁老爷却是不挑的,不管是男女老少,只要能走能动都一并要了去,给活干又管饭。
  只不过吃得也就比猪好些,干得却都是凿山搬石头之类的重活。强壮些的青壮年干惯了农活倒是还能撑得住,只是那些稍稍年老年幼些的男丁过不了两日便总要给乱坟岗填上几席新草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