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石城也没少对他动之以情。
  按察使司那边,确实没想到石城会替他想到了这条后路,还真有点对石城刮目相看了,再加上另外几点缘故,这位按察使司不动声色的收下了,收了手。一来这件事其实比较的不那么名正言顺。
  二来不宜把石城逼急了,逼急了的话,按察使司担心他干脆豁出去了,不要名声了!甚至干脆不要举人的头衔了!你按察使来整我吧,看你能做到什么地步!总不能要杀了我?走私的人又不是我!
  这一点按察使也想到了。
  还有最后一点,东昌府那边真的是想到了,这边可能会想要分那边的功劳,那边的官员也不是傻子,傻呆呆就等着你来分,马上就把这件案子写了奏折上报了。写的也很清楚,其中的几名主犯家在汉中府,已行文过去,请汉中府协助调查。等等的。
  按察使司因为这几个原因,而且也收到了石城的‘孝心’,对石城倒是有点刮目相看,于是叫行文佥事立刻将卷宗封存,调派人手,准备把犯人押往东昌府。
  石城、柳絮儿这边真的是松了口气!虽然之前算好了,可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臬司衙门能就此收手。如此这样的,倒也真的还算是有惊无险。
  算起来,连两个大人的买地,加上这段时间的上下打点,还有吃饭请客,一共出去了五百两银子。
  石城对柳絮儿道:“这已经算是很不错了。虽然平白无故的被讹了银子,不过只要做生意,这种事情就难免,银钱身外之物,最重要还是想开点。”
  柳絮儿失笑,她早就想开了,吃一堑长一智,人不都是这样活过来的?她只是有些担心,自己这些人做生意有了一定的规模,如今被官府盯上了,就怕以后还找些事情讹他们。
  石城便笑着道:“这事也不用担心,要说一点不被人盯上,官场打点的一丁点儿的银钱都不出,那是不可能的,只要有点脑子的人,也知道做生意的人不与官场打交道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咱们这边真不会再有比这件事更大的事了……小点的事情,我们几个有功名的身份,便已经能够阻挡了。至于其他的……”他压低点声音笑着道:“凤县好歹有个财大气粗的古家,只要有他们家在上面挡着,那就轮不到咱们。”
  他伸手搂住了柳絮儿的肩膀笑着道:“放心吧!只要有我在,这些事情就伤不到咱们毫毛。”
  柳森关注的事情和他们不同,打听到了,人犯是明天一早押解出城,全都是枷锁牢笼,还要游街一圈。
  “姐,咱们去看看不?”柳森打听到了详细的情况,马上就回来问柳絮儿。
  柳絮儿想了想,对柳林道:“该去看看吧?三叔……柳云儿……好歹看看结局,回去了也得跟爷奶,大伯还有三哥交代一下?”
  柳林很沉重,半天才点点头:“是应该去看看。”
  石城在一边叹气摇头。
  第二天一早,他们几个就上了街,也没坐马车,柳絮儿只是带了个围头的围巾而已。走在石城和柳林中间,柳森在前面。
  刚出了他们府的这条胡同,就听见远处已经有喧哗的声音了,街上到处都是往两边聚集的人,显然,是快要过来了。
  不过因为还早,而他们石城家住的这条并不是主街,围观的也就是周围住的人而已,因此并没有多挤,柳絮儿很清楚的就能看到,头一辆囚车里坐的,就是柳长贵!
  她心都沉了一下!一下子把石城的手紧紧的拉住了。
  也难怪她,毕竟是这辈子的血亲。
  柳林脸色也绝对好不到哪里去,脸色煞白,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辆囚车过来。
  柳长贵这几个人的这宗案子,最大的主犯是贾氏的小叔叔贾德,还有贾氏现如今没名没分跟着的那个滨州海边的人,贾氏也是个主犯。
  之前大家都知道了,柳长贵做了几次走私的生意之后,觉着危险就赶紧的找替代的人了,因此他的罪责不算最大的,是个从犯。只是贾德、贾氏那帮子人全都在东昌府被抓了,这边的只有柳长贵他们。
  囚车缓缓的走了过来,大家也慢慢的全都看清楚了,这些人全都是一个人一辆囚车,最前面是柳长贵,后面一辆就是柳云儿!在后面一辆是方云,然后还有两个不认识的人。这些人脖子上全都带着沉重的枷锁镣铐,重的头都抬不起来,低着头坐在车里的某一个角落。
  囚车到了他们面前,巧之又巧,前面不知道怎么就停住了!柳长贵大约是也感觉到旁边的注视目光很不同,缓缓的抬起头来。
  柳林不由自主的就叫了一声:“三叔……”
  柳长贵脸上还有血迹,神情原本是已经麻木的,此时一看到他们,却突然的眼睛亮了!浑身都颤抖了起来!那镣铐登时也跟着‘哗啦啦’的响,有种惊悚的感觉。
  “林!絮儿!你们……你们在这里……林!帮我照看孩子!我的孩子!宅子……孩子在宅子里!你把孩子接回去……求求你了,交给爷奶……”
  柳絮儿把脸转开了,柳长贵现在就好像是丧家之犬,那神情……她真的看不下去也听不下去。
  一转头的功夫,却看到了柳云儿!柳云儿的车此时正要就停在了站在前面的柳森身边!
  柳云儿同样是一副丧家之犬的样子,她样子更有点惨,衣裳凌乱,头发披散着,头上沾着不知道什么脏东西,脸上也是横一道竖一道的,同样的,看到了柳森就眼睛一亮!就好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原本在囚车的那头角落里缩着,一下子扑了过来!那架势把柳森吓得退后了一步,瞪圆了眼睛看着她。
  柳云儿扑过来的动作太猛,以至于那脖子上的枷锁狠狠的撞在了囚车边上,然后把她自己撞得闷哼了一声,往后又跌了一下。
  但是她已经顾不上疼了,爬起来对着柳森嘶声叫着:“森子!森子!我是你姐,你看看我!我是你姐柳云儿!你救救我!我知道,你有办法救我!你现在是举人,举人!肯定有办法救我!求求你了森子,我知道你是我最好的弟弟!你救救我吧!我只能靠你了!”
  柳森又往后退了两步,这一次不是惊吓,而是冷冽!一种和年龄不相符的冷冽!眼神冷冷的看着她,看了半天才冷冷的道:“我姐只有一个,就是柳絮儿,别的姐……”他慢慢的摇了摇头,眼睛直直盯着柳云儿:“我没有。”
  ☆、第二百二十九章 :找孩子
  柳云儿急的已经要撞墙的样子,惨声叫着:“森子!你仔细看看!我真的是你姐柳云儿啊!”她把手用力的在脸上抹着,想把脸上的血还有头发全都抹走,尖声叫着:“森子,你好好看看!我真的是你姐柳云儿!你救救我吧,你是举人,一定能救我!”
  森子冷冷的看着她,冷冷的摇了摇头:“别叫我救你,小时候被你打的差点死了,你也没留情,如今我怎么可能救你?!”
  柳云儿一下子就呆了!
  柳絮儿急忙的过来把柳森往后拉了拉,看着柳云儿。说实话,她真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个人是她这辈子最最厌恶的人,可偏偏是她的亲戚,就好像是阴魂不散一样,小时候的很长一段时间,都被这个人惊扰。以至于过年过节的,总希望她不要出现,免得喜庆的事情,最后又变成一场群架!
  现在,厌恶依旧,只是在看到了她这样的下场之后,心中也有些不舒服,想到了大伯和柳涛知道她的下场之后会怎么的伤心,柳絮儿确实有点不舒服。
  感觉奇怪难受的何止柳絮儿,柳林、柳森全都是这样的感觉。
  前面走动了,囚车也缓缓的走动了,还能听见柳长贵在喊:“帮我照看孩子!我的孩子……”
  以及柳云儿嘶声的在喊:“救救我!森子,你救救我……”
  柳絮儿突然就有种很惊悚的感觉,赶紧把森子拉到自己身前,轻声的道:“你救不了她!谁也救不了她,她是咎由自取,谁也怨不着!”
  柳森回头看了她一眼,有些不解,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石城看出来了,柳絮儿这是担心柳森小,被这个场面惊到了,柳云儿那凄厉的声音,还有不停的叫柳森救命的声音,不要成了柳森今后的噩梦了!于是也点头严肃的道:“没错!柳云儿就是咎由自取,她今天的下场才是她最应该得到的!”
  柳森于是又点了点头。
  柳林看着囚车都走远了,好半天,才出了口气。
  几个人站在街上,都有点没精打采的,过了半天,石城才问柳林:“咱们是不是……去找找三叔的孩子啊?”
  柳絮儿一下子就想起来了,那年,自己家搬到城里的前一个正月十五,柳长贵带着穿了桃红衣裳的方云头一次来家,那抱在怀里的小男孩儿,和扎着红头绳,清清秀秀的小女孩儿。
  柳林已经点头:“对!应该找,小孩子什么也不懂……什么事也怪不到他们。”说着看柳絮儿。
  柳絮儿自然是也点头,一想起这个,不由的全都担心,两个还不到十岁的孩子,即便是在家里,也未必能没什么。
  这样一想,大家全都着急起来,柳林便道:“我和森子现在就回凤县!石城,你回去帮我和森子给叔和婶说一声,真的挺无礼的……”
  石城连连的点头:“行!赶紧回去找找吧!我们回去和爹娘说一声,大约明天就回去!”
  柳林点头,众人回到了石家,柳林和柳森便没有进门,直接叫门房拉来了他们骑得马,上马就走。
  “姐,你们也早点回来!”森子走的时候还对柳絮儿道。
  柳絮儿点头:“知道了!明天就回去!”
  看着他们兄弟两人走了,夫妻俩赶紧的回家,昨天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前院石城爹娘都休息了,今早上又出来早早的,到这会儿还没和他们说这件事呢,两人回府,柳絮儿先去后院收拾东西,石城到前院跟爹娘说说。
  石城爹娘一听这事已经解决了,早上连人犯都押走了,着实的松了口气!
  石城娘还有些不放心,问道:“那以后呢?以后也不会在找咱们的麻烦了吧?这事……以后不会又翻出来吧?”
  石城就笑着道:“不会的,就算是以后翻出来又怎么样?便是现在正审着,其实也没有我什么事啊!只不过那按察使想要点钱,这才明示暗示。就是现在我也没有伤到毫毛,以后更不可能跟我有关系。”
  石城娘叹了口气,又不满的嘀咕:“到底被讹了钱的!莫名其妙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石城爹便皱眉道:“这事就不要说了吧!那点子钱……叫亲家知道你唠叨,谁有面子?”转头看着石城道:“没事了就好!不过你还是要谨慎一些,这事不是还没有判吗?万一要是东昌府那边在查一查的,也想讹你……”
  石城就笑了道:“这个不可能!一来东昌府那边人家是正经查案子的,这件事图的是个大功劳!不为讹那千儿八百两的银子。二来,东昌府查的这宗案子,走私的人也有几十个,主犯也有十来个,汉中府这边的全都是从犯,东昌府那边就算是要讹诈,这案子里多少重犯可以讹,为什么偏偏大老远的来讹我这个不相干的?所以这是不可能的。”
  石城爹也是明白人,点了点头:“也是啊,说起来咱们觉着被讹了,没准那位按察使还只是觉着应该的,这么个事,犯人的家属咋能不出点血!”
  石城笑着拍桌子:“正是啊!他没准还觉着这是正常的呢!”
  父子俩全都笑了起来,只有石城娘还有些生气,白了石城一眼。
  石城在这边安抚了一下爹娘,这才把上午的事情说了,又说柳林和柳森因为急着回去找三叔的孩子,来不及大招呼已经走了,叫给两位长辈陪个不是。
  石城爹点点头,又叹了口气:“所以说人不能干犯法的事,不然,多少年都能被翻出来……”
  “不敢犯法的事?那官府平白无故的讹老百姓,不相干的也被讹了银子,那算不算犯法?他们怎么当一辈子官都没事?!”石城娘在旁边冷冷的道。
  石城心知娘到底还是咽不下这口气,觉着是柳絮儿家里的事,但是却把自己忙活的上下打点。
  他笑着道:“娘,这事得想开,做生意的人,没有说一帆风顺一点不被官府的讹诈的,端看事情出了之后,怎么回旋了。高明的,回旋的好,不但能少受点讹诈,说不定还能和官府能有点联系,这样以后有什么事,咱们还能找他们帮忙。这都是做生意必备的,就跟做生意要会算账一样,不可避免,必须要掌握的能力。”
  石城娘听不懂,哼了一声。
  石城又笑着道:“絮儿是我媳妇,她的事我自然要出面……总不能出了事我退后不管,叫她忙活吧?那我成什么人了?”
  石城娘脸色又变。
  石城爹笑着摆摆手:“行了行了,你娘就是这样的脾气,你看她之前说什么了?还不是现在没事了,发两句牢骚罢了!”说着转头又笑着对石城娘道:“你呀你呀,若是之前没反对,现在事情都解决了,就不要说了冷嘲热讽的话了,送顺水人情都不懂。”
  石城娘冷声道:“我跟我儿子,要送什么人情!”
  石城爹笑着摇头。
  石城本想马上就说明天要走的话的,但是看娘这会儿不高兴,只能先忍了忍,中午的时候,全家一起吃饭,这才说了明天想带着柳絮儿回凤县,那边的生意也撂下一个月了,还有,絮儿的大嫂生了娃,也该回去贺喜。
  石城娘当着柳絮儿的面便没说什么,她其实也就是石城爹说的,那种梗脾气,心里不痛快就非要说出来。说出来之后便缓和了,舒服了,倒也没什么大的毛病,就是不懂回旋转圜罢了。
  晚上依然是收拾了一下,第二天,坐马车往回走。才出了城还没走出去几里,突然迎面的就奔来了两匹马,前面的人正是柳林!柳林认得他们的马车,老远就喊:“石城,絮儿?!”
  石城一下子就掀开了车帘子,看到柳林惊讶的问:“你怎么又回来了……没找着?!”柳絮儿也马上伸出头来,看到柳林带着他的小厮小北。
  柳林脸上全是焦急,急道:“回去已经找不到孩子了,宅子里就跟被抢了一样,邻居说是被下人给卖了!我把凤县的人牙子打听了一遍,说是很有可能卖到周围的大府城在转手!”
  柳絮儿和石城登时就又惊又怒又着急!
  柳絮儿道:“那也就是说,恐怕也不是要在这边?肯定是要往远的卖的?”
  石城点头:“对!附近的孩子一定不会卖到附近!如果是走汉中府,肯定也是在汉中府这边周转,不定要给弄哪儿去。”
  “所以我马上就赶过来了,最好能赶在这些人把孩子转手前找到!”
  石城更不啰嗦,叫车夫赶紧的调转马头,回城!
  几个人心急火燎的又回到了城里,石城和柳林接着就出去打听,柳絮儿在家叫来了府里的管着买人的下人婆子,叫她多带着几个人出去查,汉中府的人市,还有人市上卖人的人牙子,全都问一遍查一遍!叫她告诉外面的人牙子,条件好商量,只要找的人,肯定有重赏!即便是只给了消息,后面证实消息有用的,也全都有赏!
  一时之间,整个汉中府的人牙子之间,全都传开了,一户大户人家的两个孩子被下人卖了,这一家正疯找呢!找到了就有赏!
  柳絮儿在屋里来回的走,又想起来,万一要是已经转手了呢?于是又叫来了下人,叫出去打听一下,如果汉中府这边的人牙子卖孩子,最多的是往什么方向走?北边?南边?还是东边?
  石城爹听说了,也急忙的出去,寻着生意上的人问问,看有没有消息。
  如此的天罗地网,而且是知道了之后最快的时间就开始找,当然因为之前不知道,耽误的时间比较长,所以还是费了点劲,但是还是很快,下午的时候,柳絮儿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去人市打听的那个婆子回来禀报,几天前确实是有人卖了两个从凤县来的孩子,一个女孩十岁上下,男孩儿七岁上下。因为不能卖到这周围,因此在汉中府呆了两天,又凑了几个孩子,往东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