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古言 > 惊蛰(古言,1v1) > 45/前缘解
  温芸这几日总是神思紊乱。她自个儿也没能明白,怎么自己山顶就这样毫无征兆地盖上去了。就觉得,待她这么好的人,好像过得并不好。不知道做些什么舒缓心里的郁闷,凭着下意识就这么着了。
  以至于下山的时候,萧寒山背着她,他们都没再说一句话。
  而且,她与萧寒山还甚是默契。彼此缄默其口,谁都没再提这一茬。
  日子好似很平常地过去。闷得慌的时候,温芸就拿些诗书出来抄,此日正抄到那句,“山雨欲来风满楼”。
  正巧,一阵猛烈的风吹过窗户,吹翻了书页,一阵笔墨氤氲而开。
  温芸瞧着染了一半墨的扉页,已然抄录了大半,深吸一口气。起身想将窗户碰上,免得风再作祟。
  刚要再坐下,知夏的声音就传了进来,“不好了,小姐,不好了!”
  温芸转身,瞧见知夏提着裙边慌不择路地跑进了院子,又直冲进屋。
  “小姐,快走!”
  温芸连忙放下手中的笔,迎上前:“出什么事了,先把事情讲清楚。”
  “奴婢去照例给小姐煎药,听见前院好大的声响。奴婢便躲在暗处,分明瞧见,无数的官兵,正在砍杀府内的小厮侍卫!”
  温芸瞪大了眼,“砍杀?萧府的府兵呢?”
  “奴婢也觉着奇怪,这些人,都一个个不还手似的,奴婢就见了几个被封喉,吓得立马就跑回来禀报了!萧大人去上朝了,这个点却还没回来,定是出什么乱子了……小姐,你不然赶紧想想法子……”
  知夏话音未落,忽闻廊中瓦片一阵暗动,再一抬眼,一身披黑衣男子已然落进了院中。身手一瞧便知不是寻常人等。
  透过半开的窗,楚轻舟与温芸相视一眼。提步便往屋子方向来。
  知夏立马拉住了温芸的手,整个人挡在了温芸的身前。
  “小姐……”温芸感受到,知夏的身子都在颤抖。
  可方才与此男子对视,却觉得他眉眼惺忪,眼神只透露着悠然自得,很是奇怪。
  更奇怪。
  他抬手,往门上敲打两下。
  声音很是懒散,“萧夫人,能否让属下进来。”
  温芸警惕地盯着门口,高声问:“你是谁?”
  楚轻舟深吸一口气,得了,萧寒山估计是没交代。萧寒山一向把交代的事委与他。
  于是自报:“属下楚轻舟,是萧太师的……下手。”
  口边的发小,硬生生咬回去,实在不是滋味。
  楚轻舟回了这句话,里头就没声响了。他有些不耐烦,但转念想,他要多说什么,萧寒山知道了肯定唯他是问。奈何时间不等人。
  于是,两手用力推开门,走了进去。
  迎着温芸带着敌意的眼神,楚轻舟叹了口气,压低声音:“今日颇具风险,为万无一失,我奉则怀之命,前来护你们。信不信自便,时间紧迫,总归现在只能跟我走。”
  “你们要是僵着,我便只好打晕了你们,再把你们送到安全地方去。”
  温芸反手握住知夏,暗暗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对着楚轻舟牵了牵笑:“信你。”
  “走吧。”
  温芸牵着知夏向前,擦过楚轻舟的肩边。
  楚轻舟原以为还要好说歹说两句,毕竟任谁,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都难以抉择。她倒是果断。
  “不是说时间紧迫么?”温芸转身瞧他。
  楚轻舟意外地抬了抬眉。
  “跟我来。”
  -
  朝堂之上,小皇帝蹙着眉,望着一众臣服的谏官。
  “报——”禁卫自殿外飞奔而来。
  “陛下……刚刚派去萧府的人马,竟……竟已被全数剿灭。”禁卫言辞动容,全身颤动。
  帘后许久没有声响,忽而高扬一声,“什么?”
  “陛下,娘娘,萧太师包藏精兵,此为罪一,如今边疆蠢蠢欲动,萧太师远置姻亲,此为罪二,买卖官员,把控盐路,民间怨声载道,此为罪叁;若听之任之,则为国之大患啊!必定先关押入狱,命大理寺严加审判!”卫国公再直谏,胸中似有万分笃定,慷慨激昂。
  朝堂一默。
  桓王徐徐从侧边走出,余光瞟了瞟远处的萧寒山,周全礼数,字字清晰:“臣,附议。”
  萧寒山瞧着跪了一地的人,忽而很想放肆地笑出声。
  权力之庙堂,哪里还分什么人是人,鬼是鬼。每一个都是吸饱了血液的蝗虫,青面獠牙。一朝旧事平如何,朝朝更迭,永远有人趋之若鹜,便永远有人猪狗不如。
  何来苍生,何来正义。不过熙熙攘攘为利来,熙熙攘攘为利往。
  萧寒山只低低嗤笑了一句:“急什么。”
  “老师,此言何意?”沉默了良久的小皇帝,才忽而出了声。
  “仇春。”萧寒山漫不经心扬声,“搬把靠椅来。”
  仇春有些不明所以,不知所措地望向宣统。
  宣统咬了咬后牙槽,暗暗点了点头。
  仇春使了个颜色给手下的小太监,小太监刚领了命,忽而被萧寒山叫住。
  “麻烦仇春公公了。”
  仇春更是吓得一身冷汗,低头瞟了瞟宣统,又瞟了瞟萧寒山,立马弯腰去办。
  萧寒山靠在一旁椅背上,轻笑:“桓王殿下,不是要对薄公堂么?”
  “那便来吧,一样一样来。卫国公,你不妨再把萧则怀的状状罪责再呈一遍。”
  “不过,”萧寒山的笑意更深了些,“若有一处我可翻供的不实,您老先下狱,如何?”
  卫国公猛然看向桓王。
  “您瞧桓王做什么,”萧寒山补了补,“不是您,要告我个,判臣之罪么?”
  “陛下,微臣所言,句句属实,皆有充足证据。”卫国公仗言顶上。
  萧寒山没等宣统和太后回话,径直拍起了手。
  回响在大殿之内。
  “那便开始吧。”
  桓王瞧着萧寒山半倚在檀木椅上,姿态睥睨,再看小皇帝,似乎根本无心听事,只蹙着眉,看向一旁毫不相干的地方。心里一阵钟鼓大作,不好。
  “黄裘,先提御林军来,让卫国公瞅瞅,所谓死于萧府的人马,萧府的精兵,卫国公眼熟不眼熟。”
  -
  温芸睁了睁眼,“所以,公婆仍在京城之内?”
  楚轻舟在暗室之中叹了口气:“是。当日守远驾同制马车,往东平而行,途遇刺客,他们确认了守远的身手,方才安心离去。”
  “我能同你讲的,大抵就这些。你不用担心则怀,他只是在与皇帝同演一出戏。”
  楚轻舟又继续:“其实,你本不应卷进这些事中。可权力纷争,总会旁及无辜。则怀要做的事情,已经到尾声了。你小娘与太皇太后有交情,她便以为你会偏着她,才先要将你放置于萧府。太皇太后与太后争权,皇帝与桓王争权,明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当日你嫁进来,桓王的手下便蠢蠢欲动了。”
  “马球会上,要来刺探你虚实的,是桓王一派。你大概也许不清楚,长公主在其中也帮衬了颇多。只不过,温府萧府,其余要明里暗里接近你与你小娘的,我几乎都拦了下来。长公主身份特殊,猜忌心重,只得在暗中窥视。”
  温芸沉思。
  原来,刘琬玥是为了长兄夺权,而来试探她口吻。那次无端飞来的箭矢,也应是他们操纵下的手笔。
  萧瑟府宅的前朝小厮侍卫,竟都是卫国公府的死士。
  栽赃陷害,这一条线竟是从宣统登基之日便开始铺起。
  桓王既是上朝留下的皇子,又与长公主关系最为密切,自然是轻易能与太皇太后等旧朝势力拧成一股。权臣是威胁大,却忘了,皇帝与太后忌惮权臣,也仰仗权臣,怎么样也不会让桓王与太皇太后得势。
  如此,萧寒山与宣统先除去桓王,便可革除旧朝势力,换得朝堂新鲜血液流动。
  “而今,即将年节关头,边疆祸起,最为需要的,就是建立一支强大的军队,前去御敌。”
  温芸蹙了蹙眉,“这是所谓,尾声之事?”
  楚轻舟默了默。
  萧寒山命他讲出部分原委,自不包含他们最终的复仇之事。倘若,此行顺利……离为萧家翻案的日子,也便不远了。
  只是,萧寒山似乎并不想要温芸插入其中。故而,有关这段的原委,萧寒山只要他把信息都模糊去掉。
  楚轻舟忽而笑了笑,“只是,夫人为何见了我一面,便肯信了呢。”
  温芸咬了咬唇,指了指楚轻舟的腰间。
  楚轻舟顺着温芸所指的方向看去。
  “倘若我讲错,大人多担待。”温芸深吸了一口气,“我曾于萧大人贴身物品上,见过这一纹样。我原以为,这只是普通来自异域的东西,方才见大人,忽而觉得,应是你们的某些符物。”
  楚轻舟腰间系着彩色丝线,麻绳缠绕着白骨,只不过,他腰间的是块碑状物,而萧寒山的水袋上,是个牙骨。
  楚轻舟听完,手把玩着腰间那块牙牌,翻了翻,笑着点了点头。
  他是萧家带大的野孩子,自幼在军营与玩伴结识,与萧寒山一同长大,早已是过命的交情。若要论了解萧寒山,他可自居第二。萧寒山自然从未动过什么男女心思。倘若多月前,没有一旨婚嫁,他以为萧寒山与他,完成萧家的平反,定当远骑群山万里,再不踏入金陵城半步。
  与温芸不过打了几个照面,只觉得,她哪里是京城传闻里千娇百顺的文官庶女,有胆有识,难怪会与钱姨有所交集。
  萧寒山若要栽在她身上,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