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中岛敦像是被什么灼伤到了一样,松开了拽着时绪领子的手。
  我在这里的权限与太宰先生相等,当时他这样说的时候,敦你也在场吧。时绪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对中岛敦说道,你要「再次违抗」他的命令吗。
  中岛敦愣住了,他的眼神变得无助起来,最终对着时绪单膝跪了下来,声音稍微有些颤抖,我不会违抗太宰先生了。
  然后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双手,戴着黑色的手套,仅仅露出了指尖。中岛敦抬头看了过去,那个少年认真的看着他,语气也变得温和了起来。
  我并不想这样对你的,敦君。时绪对他说道,见他没有搭上他的手的意思,捏住了中岛敦的手腕,将他拉了起来。
  时绪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中岛敦却有种,现在的他比刚刚微笑时候的样子更加真实的感觉。
  请相信我吧。
  少年比他还要矮些,看他的时候必须要仰起头,但是这并不能减弱他的气势。
  我知道了。中岛敦长叹了口气,看向了时绪,说道,您请吩咐吧,太宰先生不在的时候,我会优先听从您的命令。
  违抗port mafia的家伙时绪看着他,没有将话说完。
  中岛敦挺直了背,接上了他的话,全部消灭。
  时绪看着他,微微点了点头,看着白发的少年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轻声说道,是这个意思吧,太宰先生?
  *
  敌人好像过于强大,就连port mafia也抵挡不住的样子。
  时绪坐在太宰治的座位上,看着面前忽然出现的不速之客,这样想道。
  这个人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虽然面貌有些眼熟,但并不像port mafia的人。在这样戒严的时候,忽然出现在首领的办公室,这人一定是敌人吧。
  幸亏太宰先生不在这里,果然太危险了。
  时绪还记得太宰治的面容至今还是秘密,就算是去什么有监控的地方,port mafia也会用叫做「神之眼」的系统,改变他在监控之中的面容。
  武装侦探社的人吗。时绪看着面前的中年男子,语气平静地问道,来这port mafia的首领办公室有何贵干。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好让自己显得成熟些:
  是来找我的?
  时绪刻意用语言来诱导对方产生误解,让对方以为自己才是太宰治。
  那个男人忽然笑了起来,并不带任何恶意,态度温和地问道,我的名字是森鸥外,你听说过这个名字吗。
  时绪微微一愣,立刻从脑海深处找出了这个名字的来源。
  他听说过的,在小时候,他见过一个姓「森」的男人,温柔的对他微笑。但是叔叔生病之后,被寂雷先生接过去亲自照顾后,他就没有见过那位森先生了。
  那个男人的面容同面前的人重合了起来,时绪的眼神微动,沉默地看着他。
  看来你想起来了,时绪君。森鸥外叫出了他的名字,他从一开始就没有以为这个少年是port mafia的首领。
  太宰治能成为port mafia的首领,是因为杀了前代首领才坐上这个位置的。而那个已死的前代首领的名字正是森鸥外。
  您过来是因为什么事呢。就算是故人,时绪仍旧没有放下对他的戒备,冷静地问道。
  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觉得自己的缺陷好像也是有些用处的,至少不会因为情绪波动而产生太大的反应,导致头脑发热最终做出不冷静的决定。
  和你猜想的并没有太大的差别,时绪君。森鸥外穿了一件白大褂,似乎是很习惯与小孩子说话的样子,语气中带着安抚,笑着看向时绪,我是特地来见你的。
  *
  白虎与黑色的罗生门鏖战着,整座大楼都在微微的摇晃,就算是在绝对安全的里面的人,也能看到尘土微微落下。
  两个人如今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只要有一个先不敌他人,就代表了一个组织的失败。
  「白色死神」中岛敦代表的port mafia,与芥川龙之介代表的武装侦探社。
  然而这样的战斗从一开始就有些不公平,port mafia几乎是全员出动,然而却要比武装侦探社弱的多。
  最后只剩下了中岛敦在战斗。
  我我不会死的!
  在下今天一定会杀了你!
  *
  时绪听着森鸥外说的话,明明每个字他都可以听得懂,但是合起来却十分的难以理解。
  其实也不是难以理解,是他的大脑拒绝理解这个词。
  太宰治会死。森鸥外确定地说道,他能看出时绪似乎不愿意接受这件事,十分坚定的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他必须死。
  时绪放在座椅扶手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他的表情却仍旧没什么变化,忽然他对森鸥外笑了一下,您是在扰乱我吗。
  太宰先生说他会回来的。
  时绪努力地回想太宰治说话时的表情,但是却怎么也无法回忆清楚。
  太宰治骗人的时候,是能从他的眼睛看出来的。可无论时绪怎么回忆,都想不起太宰治的表情。
  被他特意避开了。
  你大概也已经有了猜想吧。森鸥外微笑着说道,他轻轻抬起手,动作十分的优雅,把中原中也调走,将所有的事都交给你,他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我来猜猜看
  森鸥外在房间内踱步,语气温柔地说道,他有留下什么东西给中原中也吧?
  再也没有关上过的巨大落地窗,将夕阳的余晖送入了房间。如同鲜血般的颜色笼罩在了房间里,就连房间角落里那架白色的昂贵钢琴也被晕染了血色。
  森鸥外暗红色的眸子在这片夕阳中,仍然十分显眼。时绪忽然感觉到有些冷。
  但是在这样的季节,无论怎么样也不可能会冷。可如果不是感觉到冷的话,他的身体为什么会不自觉地颤抖呢?
  森鸥外走到了他的面前,在他面前弯下了腰,用温热的手掌爱怜地抚摸上了他的头发,别怕。
  我时绪开口说道,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发音都变得十分艰难,我没有害怕
  但是就连他的声音也在微微的颤动着。
  我只是觉得有些冷。他咬住了自己的舌尖,一丝腥甜的味道灌进了口腔,但是他的声音终于稳了下来。
  我已经通知中也君回来了。森鸥外说道,他看着时绪,你知道信里的内容吗?
  我没有看。时绪如今只是机械地回答着森鸥外的问题,虽然他在拼命让自己继续思考,可还是没有用。
  内容我大概可以猜到。森鸥外压低了声音,但是唇角不自觉地带了一丝笑意,让中也君
  我不想听。
  一支枪抵着了森鸥外的脑袋,时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那把木仓上了膛,对准了森鸥外。
  太宰先生不会骗我的。时绪说道,他的眼神十分坚定,他说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
  *
  给你们一个忠告吧,刚刚的话,内容不要告诉任何一个人。黑衣的青年向后退了一步,如果被两个人以上的人知道了,世界就会变得不安定。
  等一等,太宰先生那里很危险,请不要过去!
  *
  森鸥外似乎完全不担心那支枪,颇为夸张地叹了口气,真是固执啊,时绪君。
  我只是相信太宰先生而已。时绪说道,将手上的枪缓缓放下。
  对于还记得的事情,所有的记忆他都十分宝贵,尤其是与叔叔生活的那段时间,那是与他的血亲最后的日子。面前的象征着过去的事情的森鸥外,他实在不愿意与他敌对。
  森鸥外低声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正是因为你如此,所以事情才会变得这么有趣。
  时绪看着他,他知道森鸥外还要说什么。
  太宰君一定很喜欢你。不要反驳,我很清楚这件事。森鸥外看着这间办公室的眼神有些怀念,他说道,比起得到虚无缥缈的爱,似乎让喜欢的人永远的记住自己,更符合太宰君的标准。
  如果我是太宰君的话,就这样做。
  *
  您把御代君接到了这种地方,现在也要离开他吗?
  时绪啊太宰治的身形有些不稳,好像一阵风吹过就能将这个过于瘦弱的男人吹倒。
  他露出了有些欣慰的笑容,我给了他最好的安排。
  你未免太自以为是了。芥川眯起眼,说道,无论是什么,从四年前你做出那样的选择,到如今伤害了这么多人,都是你自以为是的选择。
  他为什么非要接受你的安排不可呢?
  你说的有道理。太宰治对他笑了笑,可是那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芥川的眼睛微微睁大了,那个男人理所当然地说道,仿佛在陈述什么确定的真理,把他牵扯到这个世界是我的私心,如今的结果也让我对他十分的愧疚,可是。
  我会被记住吧。
  *
  马上太阳就要落下了。森鸥外忽然说道,他站在窗外,对时绪说道,一切也要落幕了。
  时绪看着他,如梦初醒般地,转身跑了出去。
  他知道该去哪里,现在只有拼命的奔跑,一直朝前奔去,好像才可以挽救什么。
  *
  你果然是世界上最糟糕的人。
  承蒙夸奖。
  太宰治弯起眼睛笑了笑,忽然他停下了动作。他此时正站在大楼的边缘,那里没有任何的防护,只要稍微不小心,就会落入天空。
  那扇门被用力的踢开,绿眼睛的少年喘着气出现在这里。
  他看着太宰治,眼睛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时绪君,晚上好。太宰治微笑着冲他挥了挥手,随着这样的动作,他的身体更加的不稳,风将他吹的摇摇晃晃的。
  时绪伸出了手,以他的指尖为中心,忽然出现了浅蓝色的光幕,他发动了异能力,强行停止了风。
  如果是室内,这样的事并不难,然而此刻处于大楼的楼顶,整个城市的天空都是相连的。
  时绪做完这件事,直接跪倒在地上,从额头上落下大滴的汗水,他浑身的力气仿佛抽空了一般。
  是森先生告诉你的吧。太宰治确定地说道,看向时绪的眼神十分温柔,森先生看起来还好吗?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时绪抬起头来,没有回答他的话,太宰先生。
  为了和平之类的吧。太宰治自己说完,也觉得有些好笑,耸着肩笑了两声,不过这是出于我自己的意志。
  我很快就会忘记太宰先生的。时绪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全部都忘记。
  太宰治看着那个孩子,绿色的眼睛如同精致的水晶般,但是在如今夕阳的余晖下,终于散发出了不一样的光彩,那双眼睛里还有着什么亮晶晶的东西,顺着脸颊不停地落下。
  太宰治伸出了手,似乎想要将他的泪水擦掉一样的动作,此时却忽然没站稳一样,越过了那个边缘。
  时绪几乎是一跃而起,但是就在伸出手的时候,与太宰治的指尖轻轻擦了一下,错过了。
  他几乎没有思考地就要往下跳,身体却被缠上坚硬的布条,仅仅禁锢着他。
  太迟了。
  他的视线都涣散了,看着远处的天空,此时夜幕已经完全降临,黑纱笼罩了整座城市,来参加某人的葬礼。
  在下不会允许你在这里找死的。芥川龙之介说道,他解开了异能力,时绪被放开了来。
  我可以控制风,我能接住他的。时绪低声说道。
  但是接触到太宰先生,你也会没命的。中岛敦的声音也是难得的平静,他虽然受了十分严重的伤,但此刻还在强撑着想要扶起时绪,这不是他的愿望。
  他果然是骗我的。时绪轻轻拂开中岛敦的手,脚步有些虚浮的从过来的门那边离开了。
  我一定会忘记他的。
  *
  今天除了红叶姐申请了会面之外,晚上还有一个酒会。披着外套的赭发青年翻看了一下手机上的备忘录,语气稍微变得温和了些,记得提前吃些东西,空腹喝酒会不舒服。
  我知道了,中也先生。少年从身后抽出一个猫咪形状的抱枕,放在桌子上垫着,然后毫不顾忌形象地趴在了上面。
  这让别人看到,port mafia首领的名声可就毁于一旦了。中原中也笑了一声,倒也并不怎么指责他。
  毁就毁吧,先先代首领被先代暗杀,先代首领干脆是自杀的,我怀疑我有一天也会被先代的鬼魂杀掉。少年叹了口气,他揉了揉太阳穴,好像有些头疼的样子,我这几天又开始梦到太宰先生了,是不是快到他的祭日了?
  中原中也沉默了下来,伸手揉了揉他们小首领的头发,说道,明天,应该就是那家伙死了两周年的日子了。
  别想太多了,时绪。中原中也叫了那孩子的名字,其实就连他自己也很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太宰治就在把他调开后,这样轻易地死了。
  甚至死了之后什么也没留下,除了血迹之外,整个人就像变成蝴蝶一样飞走了。
  倒是留下了东西,给他留了一封信,让他辅佐时绪,成为port mafia新一任的首领。
  战乱后的重建原本就是最艰难的,那几个月前还在阳光下念书的少年,干脆的承担起了这个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