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用多久, 崔尚书就到了御书房。
楚毓满脸笑容地看着他,“崔卿近来可好?编录罪史一事没有累着你们吧?”
崔尚书简直是怕了楚毓这么笑了,忙道:“回陛下, 此乃臣之本分, 实在谈不上劳累之说。”
楚毓却关心道:“爱卿如此勤恳, 朕却不能不放在心上,还有许多臣子,也很是体谅爱卿与朕的劳苦, 于是你看,特地将自己家里查了一遍,将许多有问题的人员都做了记录, 所记罪行也一一配了证据,此等大义灭亲之举,实乃朕与爱卿之幸, 也是大楚之幸也!”
崔尚书:“???”
什么玩意儿?
崔尚书愣了片刻才醒过神来,陛下刚才说了什么,他面上懵逼, 心里惊奇, 心说这等混账东西, 该不会是他家的谁吧?
要真是,那他非得打断对方狗腿不可!
“不知是哪位大人行此义举?”他小心地问了一句, 就怕从楚毓口中听到自己家里人的名字。
“是子俊, 当年子俊入朝时便得先皇夸赞, ‘此子有大才’, 如今亲眼所见, 更是名不虚传啊。”楚毓当然没经历过谢奕出仕之时。
可像这种世家公子的传言, 那可是全盛京的才子小姐都能诉说一二, 想知道这些根本不难。
一听这名字,崔尚书就放松地笑了,“原来是谢小郎君!能教导出谢小郎君这般出色又大义凛然的儿子,谢相当真是清风正骨、正气浩然啊!”
有这么个坑爹的儿子,那姓谢的老家伙是怎么还没被气死的?崔尚书心里真是好奇死了。
“爱卿与朕英雄所见略同,子俊此等大义若是无法推崇、无人知晓,岂不是寒了忠臣们的心?”
崔尚书心里就呵呵了,不,忠臣们可能一点也不想要这样的大义。
“陛下所言甚是,依臣之见,当大肆赞赏谢小郎君的大义灭亲之举,为朝堂之上的众人们都做个榜样,好让后来者学习效仿!”别人怎么做他管不着也无所谓,若是他家有人敢这么干,那就等着打断腿辞官吧。
楚毓笑容可掬:“那就依爱卿所言,这些人都交由爱卿去查,查其罪是否为真、是否有疏漏,依律处置,再将其中为官者记录下来,交由史官处记录。”
“臣,遵旨!”
***
啪!
谢奕刚从外面回来,就被下人带到了书房,等人出去后,就猝不及防受了谢相这一巴掌。
他神情微微一顿,眸光悄然一暗,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看着眼前如同暴怒的野兽般的谢相,他微微扯了扯唇角道:“何事至于惹得父亲如此动怒?”
谢相双目赤红地瞪着他,“你还装糊涂?!我问你,刑部收到的那些谢氏党的罪证,是不是你搜罗了交上去的?!”
谢奕用手帕擦了擦刚刚被打的面庞,表情平淡道:“原来是这件事,是我做的没错,可是,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你还敢说跟我那又如何?!”谢相怒吼道。
他仿佛完全不认识眼前这个儿子一般,“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这些罪证,谢家要折进去多少人?!你却一口一个那又如何?!”
谢奕看了他一眼,随后径直走到一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看着云雾缭绕的茶水,眸中划过一道不耐,“心疼什么,左右,这些人都是保不住的。”
谢相双目一顿,“不可能!”
这其中可有好些个都很有手段,若非谢奕亲自出手,他们根本不会被抓到大的把柄。
“为什么不可能?”谢奕眸光暗了暗,唇角扯出一抹讽笑,“父亲以为咱们这位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找不到证据就算了?父亲以为,那锦衣卫仅仅是查各官的作用吗?要知道这世上有一个词,叫做无中生有。”
谢相手中握拳,“你的意思是,陛下会不择手段造假诬陷?!”
谢奕抿唇笑了笑,对此不置可否,如果是假的,那才叫诬陷,可若是真的,只不过将已经被销毁的东西重做一份,那就叫变通。
自从第一次栽跟头开始,他就一直知道这位陛下是位不走寻常路的,最初人人只当他留下荆管彤是为美色所惑,后来又只当他是不忍这样的人才被埋没。
只有谢奕,从那时候起,就看到楚毓那还未暴露的庞大野心。
说句实话,若非楚毓先一步下手,他说不定也要将荆管彤收为己用,至于之前的矛盾?这世上只有唯一不可化解的矛盾,那就是利益。
只是可惜,荆管彤站在了楚毓那边。
说实话,他并不讨厌楚毓,但是这世上,只能有一个谢奕。
“儿子这样做,不过是化被动为主动,他既想要证据,我就给他,还能落个大义灭亲的名声,这样不好吗?”
谢相的思绪忍不住被他带偏,可偏着偏着,他又隐隐觉得这样不对,忽而,他突然明白了过来,双目微惊!
“你这样做,将来还会有谁投靠谢家?”
如果谢家是这样过河拆桥的人,又有谁还会愿意依附谢家,壮大羽翼?他们不怕将来也落得个和现在这些人的下场吗?
“而你……将来又有谁会愿意做你的党羽?”谢相几乎是压抑着惊怒问出的这句话,因为他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果不其然,谢奕抬头看了他一眼,露出些许故作出来的疑惑,“我为何要有党羽?”
谢相心中一震!
“谢家又为何需要势力?”
谢相忍不住后退半步,此时的谢奕,在他眼中宛如一个可怕的怪物!
谢奕却丝毫不这样觉得,他喝着已经不烫的茶水,感受着鼻尖萦绕着的馨香,一缕自然的美好沁人心脾。
“结党营私,可不是个好臣子应该做的。”谢奕淡淡道。
谢相眼前一阵白一阵黑,几乎要支撑不住他的身体而倒下!
谢奕这是要……用整个谢家来做他脚下的踏脚石!将他一步步捧上谢相之位!
一个没有党羽且名声极好的孤臣,显然比谢相这个自私的老顽固更适合谢相之位!
而谢奕想要的,想要成为的,是那天下第一人的位置!
他要取代皇帝这个称呼,成为天下人中,真正的第一人!
只闻谢奕,不闻皇帝。
才是他想要的目的。
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他可以牺牲一切。
包括谢家。
谢相颤抖着身体,按着椅子,才没倒下,心中的悔恨几乎要将他淹没……他以蛊养人,到底养了个什么样的怪物出来?!
***
“二哥,是我带的饭菜不好吃吗?”永乐公主看着面前只顾着喝酒的颓废男人。
若非轮廓相似,她几乎要认不出来这是她那个风姿绰约的二哥了。
这双腿残的不是身体,而是他的心。
“哈哈,好吃啊!永乐你慢慢吃,别管你二哥……”
永乐公主微微皱眉,一点动筷的想法都没有了。
“你如今这样,又是在惩罚谁?逼宫是谁逼你的吗?父子兄弟相残又是谁逼你的吗?你明明可以和五哥一样……”
啪!
酒坛被猛地摔碎在地!
一直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男人此时却像个困兽一般怒道:“别在我面前提他!”
永乐公主沉默了。
良久。
“二哥,五哥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你这怨气来的没有缘由……”
“可他最后得到皇位了……不是吗?”慧王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哈哈,我们几个争得你死我活,却全都给他做了嫁衣,你还说,他不欠我的?”
“哈哈哈哈!你说这好不好笑!”
“五哥他也不想的,如果有选择,他一定也不想做这个皇帝。”永乐公主对楚毓还是基本了解的。
“那我们争皇位就是我们想要的吗?!你以为我没想过做个闲云野鹤的逍遥王爷?!可谁又给过我机会了?!”慧王双目通红,有那么一瞬间,永乐公主几乎以为他要哭了。
“母妃整天叮嘱我争气给她当个太后!王妃带着身后的势力对我说会支持我坐上那个位置!外公他们让我在朝堂上努力争取好再给他们两代人的荣耀!”
“到底有谁问过我的想法了?!我不走他们也要推着我走!”慧王又笑了,“可结果呢?落难后跑得比谁都快!反正有我这个‘罪魁祸首’顶着,不是吗?”
“永乐,我告诉你吧,楚毓有这么好的运气,纯粹就是因为他母妃死得早,娘家也没什么势力,否则他是什么下场,还不好说呢!”
“你来看我,不就是看我会不会死吗?我告诉你,我才不会寻死呢!我要看着,眼睁睁看着,将来楚毓的儿子们又会是什么下场!齐人之福那么美,天道好轮回啊!哈哈哈哈哈……”
楚毓还不知道,已经有人在替他操心他未来儿子们的事了,他这会儿收到了暗卫的回复。
“陈乐心?”楚毓挑了挑眉,但也并不意外,“还真是她。”
想想这宫里,有谁做过这方面倾向的事的,好像也只有她。
只怕是德妃的事气到她了,这才弄了这一出膈应他。
如果他是原主,可能真的会被膈应到,如果他不是原主……自然也能让他忐忑不安。
“一箭双雕,左右不亏,厉害。”
楚毓嘴上说着厉害,面上却在冷笑,“朕觉得她可能是太闲了,你觉得呢?”
荆管彤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不存在,暗卫也一直沉默。
楚毓想了想,让荆管彤过来,跟她说了几句。
***
“什么?让本宫去青城山三跪九叩请送子观音?!”陈乐心乍一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荆管彤笑道:“陛下说了,娘娘求子心切,陛下也心生怜惜,恨不能以身替之,可求子一事还是要娘娘亲自去才算诚心,于是陛下只能提前打点好了青城山上的观音庙,只等娘娘去请便可。”
陈乐心沉了沉气,正想找个借口推脱,却又听荆管彤说:“陛下说,他也很想观一眼送子观音,等到观音请来,想与娘娘一起参拜。”
合着她不请来他就再也不来她宫里了是吧?
陈乐心咬了咬牙,面容略有些扭曲地笑了笑,“本宫去,本宫去还不行吗!”
于是,等她第二天将观音像请来,整个人直接在床上躺了三天,楚毓还假惺惺来看望了两回,气得陈乐心砸了好几个她很喜欢的花瓶。
魏琪华并未关注这件事,自从那日回来后,她就一直暗中托人在宫外打听,这世上有没有人因为某些情况而忘记过往之事的例子。
虽然至今未有消息,可她心里还是藏着几分念想。
与此同时,她开始让楚如珍去亲近楚毓。
要知道,在此之前,因为知道自己与女儿相处时间不多了,魏琪华恨不得整日都与女儿在一起。
可如今,却主动将楚如珍送到清心殿。
楚毓还挺喜欢楚如珍的,可想到这事,也只能心中一叹,别无他法。
除非……杀了魏琪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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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王:“我想做皇帝。”
谢奕:“我想做天下第一。”
楚毓:“我啥也不想干,就想做条咸鱼谢谢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