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现言 > 藏住星光的森林 > 〈38〉执白子的男人
  (38)执白子的男人
  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又被反绑着扔在了当年的那个修车铺里面,不过它现在变成了一个仓库,里面堆满了乱七八糟的回收废品。
  蓝海星努力从地上挣扎着坐了起来,身后传来一阵铿铿声,她才发现这次用来反捆她双手的也是铁链。
  她坐直身体环视了一下四周,突然听到有人问:“头还疼吗?”
  蓝海星猛地抬起了头,只见一个穿雨衣的面具人高高地坐在垃圾堆上,蓝海星的心几乎立刻就跳了起来:“你是……零?”
  “零,zero,随你怎么称呼。”
  蓝海星努力平复心绪,开口问道:“你是0号,白弈是1号,朱景辉是3号对吗?”
  “对啊,我是这么排的。”
  蓝海星问道:“那么我呢,我是不是……是不是2号。”她说着做出一副想要站起来的样子,用膝盖顶了一下胸口的项链。
  “怎么会呢?”他低笑了几声,“蓝医师……是医师啊,你是没有数字的。”
  “那2号是谁?”蓝海星忍不住问道。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蓝医师约我来这里,你想……跟我聊什么?”
  蓝海星深吸了一口气问:“你把傅识怎么样了?”
  “如果你是问他有没有死……没有。”
  蓝海星松了口气:“我来是告诉你,白弈不会变成像你这样的人。”
  “我是什么样的人?”
  蓝海星仰起了头,对视着那张面具:“你是一个躲在别人背后,把残忍当勇气,把杀戮当智慧,靠人性里肮脏的东西赖以生存的人。”
  他沉默了一会儿,就在蓝海星以为他要发怒的时候,他却身体微倾地笑道:“蓝医师分析得很对,但是有一点你不明白,所以我们才是同类,我跟白弈。”
  “这是不可能的。”蓝海星好似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她不禁心跳加速,一切都要结束了,所有的噩梦。
  她听他轻笑道:“你不信吗?那你可以亲自去问他。”
  蓝海星猛地转过头,门被推开了,白弈站在门外,他身上仅穿了一件单薄的黑色西服,显然是出来得急,连大衣都没来得及穿。
  “白弈!”蓝海星刚开口喊了一声,突然只听见嘎嘎的齿轮转运声,她整个人一下子被吊了起来。
  “白弈,你来了啊!”面具人似乎有些感慨。
  白弈微笑道:“是啊,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是啊。”面具人丢了两副手铐给他,“想找你聊聊。”
  “白弈,别听他的。”蓝海星喊道。
  可是白弈却径直拿起一副手铐,慢条斯理地把自己的双手铐上,然后又捡起另一副,坐下来将自己的双脚铐上:“有什么话就早点说吧,天黑前我们还要赶回榕城呢。”
  齿轮声响起,蓝海星被放回到地面,她呆呆地看着坐在自己旁边的白弈,牙齿忍不住地在打战。
  “蓝医师……”面具人叫了一声,蓝海星转过头去看着他:“你把他叫来,你想干什么?”
  “别紧张蓝医师,我们接着刚才的话题,好吗?”他轻声道。
  “你想说什么?”蓝海星握紧了拳头问道。
  “刚才你说我是个躲在别人的背后,把残忍当勇气,把杀戮当智慧,靠人性里肮脏的东西赖以生存的人。我觉得分析得真的很好。”面具人转头看着白弈,“但这里除了我以外还有一个人,他也喜欢躲在别人的背后做同样的事情。白弈,你杀了贺静,秦重也是你杀的,对吗?”
  蓝海星冲口道:“你胡说,贺静……是扳手杀的。”
  面具人轻笑了声:“蓝医师,可是那个让扳手去杀人的人,正是你眼前的……白弈。”
  蓝海星缓缓转过了头,白弈的面色却很平静。
  面具人继续道:“他从跟扳手见面开始就已经在指使扳手做事了,他让扳手潜入医院,在周向蕊的尸体上贴上了4,意在向我宣战。然后他让扳手利用医院里那条叫大黄的狗杀掉了唯一可能的人证秦重,接着他让扳手引诱贺静自杀,将威胁到你们的朱景辉送进了监狱。我说得都对吗,白弈?”
  白弈微笑道:“你挺会编故事的。”
  面具人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枚硬币,伸出手对蓝海星道:“我能证明这一点,蓝医师要去看你真实的记忆吗?”
  蓝海星看着他白手套指间的硬币,不由自主地有些精神恍惚,白弈道:“海星,别听他的。”
  “真相比什么都重要,对蓝医师来说就是如此,对吗?”
  蓝海星看着那枚硬币,眼前越来越模糊,耳边好似在回响:“你要认真地听,字你赢,花我赢。”
  “等硬币落到我的掌心,你就会回到白弈跟扳手对话的场景,听清所有他对你说的话,一,二,三。”
  硬币在空中旋转着,然后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合掌的声音。
  她的眼前出现了白弈,他们坐在海秀路的沙发上,面对面的坐着,她想要开口,白弈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然后他举起了手,打了个哑语:“你还记得我吗,记得我叫白弈吗?”
  悲伤莫名地涌入蓝海星的心里,她感到嘴唇在动,但白弈却又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他接着打哑语:我一直记着你,从来没有忘记,我一直在准备着来找你,我的腿不好,走得有点慢,但是请相信我会去找你,再远都会去找你的。
  蓝海星流着泪,看着白弈打着哑语:“我爱你,扳手。”,接着又重复了一遍:“我爱你,胡桃妹。”然后他放慢了手,眼里闪过亮光,鸦羽似的乌眉好似飞展开来,他重复了第三遍:“我爱你,蓝医师。”
  他微笑着打着手势:“现在睁开眼睛,我们……一起去打怪兽。”
  蓝海星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脸上沾满了泪水,仍然不由自主地在抽泣着,看到周遭的一切她还有些恍惚。
  面具人叹了口气:“我并不想让你那么难受,但我们……都要接受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的这个现实,对吗?”
  蓝海星缓缓抬起眼眸看着他:“是的,这个世界对你来说是残酷的,因为你没有人爱。”
  白弈接口道:“因为你是怪兽,天生的,而我们与你不同。”
  面具人失声笑道:“我是怪兽?那你们是什么?你们做过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区别吗?”
  白弈摸出一手机,然后朝他打开视频,里面先是出现了一个中年男人,身上穿着件黄色的囚服,他对着视频道:“我是秦重,我因为引诱自己的病人买入非法集资基金而入狱。”
  然后短暂的沉默声,又一个熟悉的女声响起,蓝海星猛地抬起了头,只听那个女声说道:“我是贺静,我还活着,蓝医师希望你不会生我的气。我永远会记得你说的,人的地狱不会因为杀了某个人而结束,因为地狱由始至终在我们自己心中,只有去关闭自己内心里的地狱,我们才能真正地逃离它。”
  面具人缓缓地抬起了头,盯着白弈:“你骗了我?”
  白弈微笑道:“你也没想得那么聪明。”
  蓝海星道:“没关系,那只是因为你太寂寞了,你太想有人来陪你,就像你小的时候,你总是很孤独,人人都觉得你像怪物,你只不过比他们知道得多,比他们看得清。”
  白弈开口道:“在你的眼里,你的父亲是个失败者,是个赌鬼,是个禽兽,只要输了他就会把怒气都发泄在你的身上。你的母亲总是会温柔地看着你,你以为那是爱,可是等你懂了,你就明白了她只不过是透过你在看另一个男人。”
  蓝海星道:“可即使如此,你也还是很爱她的,你竭力想要保护过她。你恨那些邻居,对你们的呼救声充耳不闻,你恨那些所谓的救助者,看过热闹就草草了事,任你们遭受你父亲的折磨,你很努力了,但是她仍然抛下你走了。”
  白弈道:“事实是她的确无情地把你丢下了,因为她也憎恨你,没有你,她早就跟自己心爱的人双宿双飞了。所以她明知道你那个禽兽父亲会折磨你,明知道会给你带来什么样的灾难,但她还是那么无情地丢下了你。”
  蓝海星接住说:“熊熊的火焰烧掉了一切,但你很开心,因为从此你不再是高乔,不用再做这个被所有人憎恨的人了。”
  白弈道:“因为从那天开始,你已经不再是人了,而是一头怪兽。你明白这一点,所以直到几年之后,你才去寻找你所谓的亲生父亲。可是在那一刻,你的憎恨都被点燃了,为什么,因为你突然发现‘你是楚医生的儿子’这其实是个弥天大谎,你的父亲就是高卓,就是那个魔鬼似的一直折磨着你的男人。”
  “闭嘴!”面具人大吼道。
  白弈道:“你母亲得了妄想症,她渴望你是楚医生的儿子,她以为自己是个慈母,为了孩子放弃了爱情,事实她不过是一个懦弱的自私的女人,最后只能躲在一个弥天大谎里寻求安慰,可是这个谎言却是你全部痛苦的源泉。你突然明白了,原来你就是这么个天生的怪物,残忍,懦弱,集合了他们所有的特质。”
  面具人喘着粗气道:“我让你闭嘴!”
  白弈像是置若罔闻,微笑道:“你现在明白了,无论你求证多少次,人就是人,怪物就是怪物,这是两种不可能会交融的物种!”
  面具人激烈地喘着粗气,他像头困兽似的在屋子里转圈,突然抽出了刀,白弈开口道:“乔乔,你拿着玩具刀想做什么,你这个杂种,你以为你能杀死我?不,你永远也杀不死我,你从来没有能杀死过我!”
  “你给我去死!”面具人冲了过来,蓝海星本能地挡住了白弈,而白弈身子俯低将她掩在身下同时大吼道:“楚乔四!”
  面具人手提着刀冲到了他们面前,看着想用自己的生命来保护对方的两个人,他的手好似微微顿了顿,门被踢开了,光线立时泄了进来。
  他转过头,门口站着个持枪的年轻人,他想着“真像楚医生”,然后下一刻枪声响了,他倒了下去。
  面具带着枪洞掉到了地上,露出里面苏至勤那张苍白的脸,子弹从额角穿过,一枪致命,他的眼睛好似都没来得及闭上。
  蓝海星喘着气直起腰,转头去看白弈,见他正闭着眼睛,仓库里有些寂静,静得好似能听见三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阵阵警笛声由远及近,楚乔四这才收起枪,走过来先想办法替蓝海星弄开了手上的铁链。
  蓝海星松开手,白弈也睁开了眼睛,问:“没事吗?”
  “没事。”蓝海星摇了摇头,“你呢?”
  “还好。”白弈微笑了一下。
  蓝海星低下头看着苏至勤的脸,心里想其实你也在盼着这一天吧,她抬起手轻轻地合上了苏至勤的双眼,在心里念道,去吧,回母亲河吧。
  蓝海星与白弈躺在外面的草地上,天气还那么冷,但草地上已经钻出了细小的绿色小芽,远处传来鞭炮声,才使人恍然大悟是新年来了,也是春天来了。
  她闭着眼睛问:“白弈,苏至勤说我不是2号,那2号是谁?”
  “他不过是用了个文字圈套,想给我们带来恐慌罢了,2号……应该是指扳手吧。”
  蓝海星转过头问:“白弈,扳手的那部分记忆到底是什么?”
  “忘了。”
  “忘了?”
  白弈淡淡地道:“因为他希望我们记住,所以我们才要忘了,对付精神变态者最好的方式就是……”
  蓝海星接口道:“是永远也不要对他们的问题产生好奇。”
  “嗯,蓝医师每句话都是至理名言。”
  蓝海星轻笑着又问:“你真的一直都想着我吗?”。
  白弈侧过身将头贴在她的脖颈处:“是啊,我交了保护费的。”
  “是因为像我这样的很难找吧?”
  “是挺不容易找的。”
  蓝海星笑了起来,那喷散在脖子处一呼一吸间的气息好似蔓延出了浑身的热意。
  他们回到海秀路,又是一个宁静的夜晚。
  蓝海星从抽屉里拿出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那里最后一行字是扳手给她的唯一一次回应,她将笔记本合上,然后拿出一个匣子将笔记本放了进去。
  扳手将记忆带走了,也许那是她对主人格最好的一种祝福。
  因为生命的最终意义,并非禁锢在过去,而是在有限的生命里去无限延伸。
  楼下传来白弈的喊声:“蓝医师,吃饭了。”
  “来啦。”蓝海星笑着合上了盖子。
  岁月的节奏好似一下子变得慢了起来,两人某天晚上在书柜前翻书,蓝海星的手机突然响了。
  她拿起手机看了一下,突然拉了拉白弈:“喂,贺真真真的付钱了!”
  白弈翻着书无所谓地道:“她一向入戏很深。”
  “那……”蓝海星轻咳了一声,白弈转头道:“你怎么了?”
  “没怎么?”
  “有话就说,别吊人胃口,像那个音乐家夫妻的故事。”白弈不满地道。
  蓝海星硬着头皮问:“那贺真真是不是真的对你……啊……”
  白弈转过头去翻书,蓝海星脸上变色道:“还真是!”
  “是有点误会,她只是没想到我爸那么老了还敢追她,以为东西是我送的。”白弈一脸无奈地解释道。
  蓝海星没好气地道:“你也实在太能招惹麻烦了,我不管,拿来!”
  白弈看着她摊开的手道:“拿什么来?”
  “保护费啊!贺真真那点钱还不够我买壮胆药的!”
  白弈合上书,从口袋摸出一样东西往她的手上一放:“喏,保护费!”
  蓝海星看着掌心里那只钻戒,嘴边延伸出笑容,往自己的手指上一套道:“勉强收下了。”
  “那……音乐家夫妻卧室的墙纸上到底是……”白弈转过头,见蓝海星正在看着他的唇,然后慢慢地靠近过来。
  她亲上了他的唇,心想原来他的唇真的是甜的,他脊背的肌肤也的确光滑而冰凉,可是她的指间却在发烫,整个人也好似在燃烧。
  她的手沿着他背脊流畅的线条一路上滑,却突然摸到他肩胛处一块长条的疤痕,忍不住顿住了手。
  他的回吻却突然随着呼吸一起变得沉重起来,蓝海星觉得整个人都飘了起来,连怎么上了楼都不知道。
  卧室里炽热的温度稍退,白弈从被窝里伸出头问:“到底音乐家夫妻卧室墙壁上的墙纸是什么图案啊?”
  蓝海星用手钩住他的脖子,红着脸咬了下唇道:“把你刚才做过的事再做一遍。”
  白弈“啊”了一声喃喃地道:“原来是重复音符啊!”他说着伸手一把拉过了被子。
  卧室里又是一室春意,正如窗外徐徐而来的东风。
  楚乔四一脸闷闷不乐地坐进了车子,问蓝海星:“去哪儿啊?”
  蓝海星发动着车子道:“出去逛逛。”
  “你真的……要跟白弈结婚啊?”隔了老半天,楚乔四才开口问。
  “是啊,你就为这个不高兴?”
  “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
  “乔四,把眼睛闭上。”
  “干吗?”
  “把眼睛闭上,我带你去时光旅行。”
  楚乔四没精打采地把眼睛闭上,蓝海星说道:“你的心里有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她跟你一起闯祸,一起打怪,可是有一天,你们走散了,她从此留在你的心里没能跟你一起长大。”
  车子沿着高速公路前行,蓝海星道:“现在你又遇见了她,她开始长大了,她现在十五岁了,她仍然跟你一起打怪,但开始为要不要戴胸罩而烦恼,这是个不能跟你讨论的问题。”
  楚乔四的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蓝海星道:“她长得更大了一点,她十六岁了,她开始看言情小说,举止也变得扭捏,你觉得她变得爱发小脾气了,也不太爱跟你去打小怪了。”
  “她又长大一点了,十七岁了,她开始早恋,有了喜欢的男生,但你很诧异,因为从来没发现原来她的眼光这么烂,居然看上了个花花公子。你们两个第一次为别人大吵了一架。”
  “十八岁的时候,她第一次失恋了,你们又一起去打小怪了,把她的花花公子打了一顿。”
  楚乔四轻笑了一声。
  “她十九岁了,你们开始上大学。你上了警校,她考进了榕大,你的生活里第一次不再满是她的身影,开始有了其他的人,你慢慢发现,她其实并不是不可取代的。”
  “她二十岁了,你们有了各自的朋友圈。”
  “她二十一岁的时候,又一次失恋了,这一次你们没有去打人,只是约在酒吧里喝了一晚上的酒。”
  “她二十二岁的时候忙于实习,你也毕业了忙于工作,你们见面的机会变得少了。”
  “她二十三岁的时候,你参加了她的毕业典礼,你回想从前,发现很多记忆变模糊了,因为女孩长大了,会变成另一个人。”
  “她二十四岁刚工作,因为各种不顺,所以有时会跟你打电话诉苦。”
  “她二十五岁的时候,这种诉苦电话变得少了,变成了跟你诉说相亲对象不太好。”
  “她二十六岁的时候总是约会很多,把所有的业余时间都用来跟各类男士试约,然后各种不满,开始相信星相手相这类奇奇怪怪的事情。”
  “她二十七岁了……这一年的某一瞬,某个点,她遇上了某个人,然后好像所有的尘埃都落定,她决定结婚了。你去看了,仍然对她的眼光不满意,但这次你却选择了祝福,因为你知道她已经长大了,从今往后,她都需要用自己的能力去抓住自己想要的幸福。”蓝海星看着车子的前方道,“乔四,从你睁开眼睛的那瞬,你心里的那个她就要离开了,因为她长大了,而你……要放手了。”
  楚乔四流着眼泪慢慢睁开了眼睛,蓝海星轻声道:“你自由了,乔四,从今天开始,你可以只为自己而活着。”
  蓝海星回到医院发喜糖跟喜帖,见院长在花园里认真地做操,就走过轻咳了声:“院长。”
  “海星啊。”
  “我要结婚了。”
  “嫁出去啦。”院长扭着腰道。
  “院长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蓝海星跟着扭着腰道。
  院长闭着眼睛扭动脖子:“嫁出去是好事,婚姻是年轻人对社会,对家庭,也是对自己人生的一种负责任的行为。从社会的角度来讲,婚姻是稳定的基础,对家庭来讲……”
  蓝海星转身就走了,大老远还能听见院长阐述嫁出去的好处。
  她走到了傅识的办公室前,抬手敲了敲门。
  “进来!”傅识一抬头见是蓝海星,连忙站了起来,脸上也露出了喜色:“海星,你回医院了?”
  “不,我今天只是有事过来,好久不见了。”
  傅识一低头:“我听说你一直在修养,本来想着等你……”他说到这里突然看到了蓝海星指间的戒指,他瞬间就明白了,他等待的那一刻,永远不会来了,不是所有东西都会有再一次尝试的机会。
  “这是我的辞职信。”蓝海星将手里的信递给傅识,又从包里拿出喜帖:“这是……我跟白弈的结婚喜帖,有时间的话欢迎来观礼。”
  傅识慌忙接过喜帖:“当然,当然,我一定会去的。”
  蓝海星拿起包道:“那我……就先走了。”她走了几步,突然听见傅识在背后又叫了一声:“海星!”
  她缓缓转过头,傅识走上前道:“我……做过的那些让你伤心的事,能原谅我吗?”
  “你没有做错过什么,只是选择了不同的方向,所以不需要我说原谅。”
  傅识眼圈微红地道:“我曾经……”他的话说到一半门开了,白弈伸头道:“海星,还要去看电影呢,早点走吧。”
  蓝海星不好意思地道:“有事下次聊,我先走了。”
  傅识看着蓝海星关上的门才将下半句话轻声吐了出来:“努力过的。”
  “喂!你这也太小气了吧。”蓝海星出了门才对白弈道。
  “我哪儿有小气?”
  “我跟傅识多说两句话,不会有什么的,再说以后见面少了,你就不能让人把话说完。”
  白弈淡淡地道:“现在才想起来把话说完,早几年干吗去了。”
  蓝海星看了一眼白弈道:“放心吧,我跟傅识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个世上会隔着十万八千里来找我的……只有白弈。”
  白弈沉默了一会儿道:“million.”
  “啊?”蓝海星没听明白他的意思。
  “相隔一百万公里,我也会去找你的。”
  蓝海星轻笑了一声,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朱景辉看着白弈在桌子的对面坐下来道:“白弈,你可真难见啊。”
  白弈淡淡地道:“总有些琐事要处理。”
  朱景辉笑道:“哦,我还以为你是故意躲着不想见我呢。”
  “怎么会?”白弈道,“有件事要先告诉你,苏至勤死了。”
  “他死了啊!”朱景辉仰起头好像有些茫然,不过片刻他眼神里的波动就没了,只笑了笑:“还是你赢了啊。”
  白弈看着他的表情道:“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这里住不习惯吗?”
  朱景辉抿了下唇:“你进来住两天试试。”
  “我又没有强奸杀人的爱好,想要住进来也很困难吧。”
  他抬起头,朱景辉正直勾勾地看着他,白弈微笑了一下露出嘴角的月牙:“别生气,我会尽快想办法的。”
  “白弈,怎么说治好蓝医师,我也出了一份力,对吗?我希望你能记得自己的诺言,否则我至多也就是经济犯罪,赔点钱,打个官司,这里未必能关我多久。”朱景辉看着白弈道,“白弈,我想要跟你友好相处,很有诚意的。”
  “我相信,你也知道你的情况比较复杂,所以你要多点耐心,而且你也不是没在看守所住过。”
  “这次不一样!”朱景辉焦躁地道,“我不想再回到那个二十四小时都见不到一个人的屋子里。”
  “你哪里不舒服?我可以帮你叫医生,你不如先跟说我一下……”白弈戴上了眼镜,修长的手指慢慢地翻开笔记本,“你是脖子不舒服,身体不舒服,还是腿……”
  朱景辉一把抓住他放在桌子上的手,咬着牙道:“你说呢,快把我弄出去,否则我发誓,你要是等我自己出去了,我第一个弄死的就是蓝海星。”
  白弈看了一眼旁边,抬手搭在自己脖子处,将领带上面的拉链徐徐拉开,眼睛对视着朱景辉徐徐地说道:“极致的快感,灵魂出窍的愉悦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
  朱景辉握住他手腕的力道更紧了,眼睛血红地瞪着他,但是白弈好像完全没有知觉,他收回手轻轻朝前推着自己的领带:“有的时候压抑也是一种制造快感的方式,压抑得越久,越能在最后一刻领会到那种窒息般的快感,就如同火山喷发时的壮观,滚烫、鲜红的岩浆四处流淌,值得慢慢回味。”
  白弈一边向外走,一边将自己脖子上那条带拉链的领带抽了下来卷成团塞进大衣里,他走出略有些阴暗的看守大楼,阳光灿烂得有些耀眼,他抬起脸闭上了眼睛。
  前面传来了脚步声,方睿翔沿台阶走了上来,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简单地打了个招呼,然后擦肩而过。
  “还有人要提问吗?”蓝海星收起书,环视了一下阶梯教室里的学生。
  有个学生举起手,站起来道:“请问老师,弗洛伊德说本能反应是心理活动的基本动力,那么请问老师……性本能该怎么调节呢?”
  下面传出嗤笑声,蓝海星看了一眼旁边有些慌张的宋助教,微笑道:“不知大家认为人类所拥有的最高权力是什么?”
  一个女生喊道:“统治权。”
  “暴君思想。”一个男生反驳道,然后他嚷道:“繁衍后代的权力。”
  “种马思想。”女生立刻驳了回去。
  蓝海星在一片七嘴八舌中道:“是选择权。生物界也有选择权,比如一只雌蚊蝎蛉,它会选择跟上供多一点的雄性蚊蝎蛉交配,但是顺应本能的选择,是属于动物的选择。我们人类的选择权有所不同,因为我们有思想,只有顺应思想做出的选择,才是属于人类的选择权。
  “所以同学们,在你们面对本能的时候,不要忘了行使你们属于人类的最高权力——选择权,去选择会跟你们相爱的人释放本能吧。”她说着拿起书在同学们的掌声中笑着走出了教室的门。
  蓝海星一走出教室的门,就看见一个长发女人正在不远处的梅花树下拉着白弈说话,她深吸了一口气:“还真是三天两头就有麻烦找上门。”
  她快走了几步,白弈看见她立刻眼睛亮了起来:“蓝医师!”
  “我早不做医师了!”蓝海星抢白道,她上下打量着眼前的那个女子,好像有些印象,似乎也是新聘的讲师,虽然看上去至少也有三十七八岁了,但风韵犹存。
  她笑道:“这位就是……”
  “她就是蓝老师。”
  白弈刚介绍到这里,就被蓝海星掐了一把,她挽着他的胳膊笑道:“见笑了,夫妻俩在一个系工作我其实也满不好意思的。对了,你们刚才说什么呢?”
  白弈轻咳了一声:“说吃饭的事情。”
  蓝海星瞪大了眼睛道:“你有空去吃饭吗?你今天不是请了我爸妈过来吃饭,你还说要亲手做饭的。”她说着掉过头皮笑肉不笑地道,“不好意思了,改天去吃你的饭。”
  说完她拉了拉白弈:“快走吧!”
  白弈只得道:“那下次……”
  他话说到一半就被蓝海星拖走了,她边走边没好气地道:“还下次,你跟这女人倒挺客气的。”
  “你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吗?”白弈问。
  “就算是她王母娘娘,你也不准去吃她的饭。”
  “饭……其实是我提出请的。”
  蓝海星掉头道:“你说什么,她谁啊?”
  白弈道:“她就是刘教授的新续弦……”
  蓝海星倒抽了一口冷气:“所以你其实是请刘教授他们夫妻吃饭。”
  “是啊。”白弈点点头。
  蓝海星顿时如丧考妣:“又转不成正了。”
  “后悔了?”
  蓝海星扬眉道:“才不会,我看那女人眼似桃花,眼睛里好像长了个钩子,给我个教授当也不行!”
  “那不就结了。”白弈嘴角含笑,拖着蓝海星的手穿过校园向家走去。
  校园里到处是朝气蓬勃的年轻学生,但谁也不知道他们将来会去哪儿,会去往哪个方向,会不会迷失在蜘蛛网似的岔道里。
  也许唯一的方法是永远面向着阳光走,即便太阳落下去了,它也还会升起来,笔直地朝前走,一直往前,因为在路的尽头,等着我们的——是同样热爱阳光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