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鬼怪 > 从死神手中逃离两次的女孩 > B面曲14 American Pie:岸田直道的困境
  在同一时间,东京都目黑区的另一处私人招待所内上演对应的「囚犯困境」─中田弌大再一次考验处在欲望深渊之中的人性极致。
  「今井小姐您好,初次见面,我是岸田直道。非常抱歉,再次于深夜临时劳烦你。果然像大山所说,今井小姐十分美丽动人,一点都不输给当红偶像。」
  在目黑区的高级招待所内,岸田直道议员礼貌性地对我寒暄并握手致意。
  离开天狗酒吧后,我本想去”erde”咖啡厅找阳菜,顺道探听关于服部大地的事情,毕竟十四年未联络,对于当年那位不听摇滚乐的小伙子也想多瞭解一点。可惜天不从人愿,大山广辅特助突然来电,告知岸田议员有要事需当面商量,请我务必现在出席。
  十五分鐘之后,我处在高级招待所会议室内,露出礼貌微笑与岸田议员握手。岸田直道虽然气宇轩昂,不过也是那种道貌岸然之人,表里不一的程度说不定远胜对手片山二郎。
  大山广辅特助在会议室的檜木圆桌上摆放数道高级餐点与白、红酒,我却无意进食。
  「今井小姐,这里餐厅所提供的餐点不合你的胃口吗?」岸田议员露出政客拉票时的笑容询问,特地加强了「这里」的语气。
  在东京都23区之中,目黑区是个天堂与地狱并存的特殊场所。
  目黑没有便宜的速食连锁店,充斥着许多没有店招牌又隐密的高级餐厅,标榜客製化又具有高度隐私的无菜单餐厅如春笋般冒出,政商名流与追求新颖流行的年轻人趋之若鶩。一切看似繁华又充满希望的地方,也是「无缘死」比例非常高的区域,犹如粉嫩樱花谢尽后的中目黑赏樱步道,徒留空虚与寂寥。
  讽刺的是,下目黑有一家龟谷博士自1953年设立的「目黑寄生虫馆」,里头展示着各式各样的寄生虫,彷彿预告了目黑区将充满各种「社会寄生虫」。
  母亲在世时,我们就居住在目黑的高级住宅;等到我上了高中,强烈要求父亲让我搬离这个让人难以喘息的地方。
  「谢谢议员的好意,我刚用餐完毕,不过倒是可以来些甜点。」alice烹煮的蛋包饭我并没有吃完,可是我在今夜难得可以说出真心话─我现在想吃美味甜食。
  「年轻女孩就是喜欢甜点,其实我也蛮喜欢的,今井小姐想吃什么呢?」岸田议员掛出爽朗笑容,同时刻意展示他无所不能的实力─任凭我点餐都能即刻送来。一旁的大山特助摩拳擦掌,准备完成主子和我的交代,目前看来,他也只有这项用处。
  我说出某高级饭店的特製草莓蛋糕与中目黑一家无招牌餐厅的特调咖啡奶酒。
  大山特助面露欣喜:「没问题,那家饭店的甜点主厨我很熟,现在虽是晚上九点,照样使命必达。」他拨了通电话,四十分鐘过后果真送来一个草莓蛋糕,上头还写着:forbeautifulharuna(给美丽的春菜)。当然连特调奶酒也出现在餐桌上,附带该餐厅的知名甜食。
  我吃下一口美味蛋糕的同时,心想:大山都利用岸田议员的特权来把妹吗?
  在等待草莓蛋糕送达的四十分鐘期间,大山特助说明点唱机内还藏了一份大礼─过去两年片山二郎接受不当政治献金的明细与关说录音档案,最后也夹带了一首donmclean的”americanpie”。
  「没想到中田弌大有情有义,竟然连本带利给我方这份丰厚大礼。」窗外突然大雨如注,然而岸田议员的欢喜之声硬是压过雨声。
  包包里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我发现是一通陌生来电后赶紧关掉手机并向议员致歉。事后才知道这是一通紧急的求救电话。
  「议员,凡事有备无患。据我这几天辛苦奔波调查的结果,他确实很重情义,不会只给议员大礼,想必片山二郎一样会拥有对议员不利的资料,因此必须做好因应措施。」不愧是顶级饭店的草莓蛋糕,实在太好吃了。许久没尝到的特调奶酒也刺激着我的味蕾。
  岸田与大山同时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盯着我大口吃下鲜嫩欲滴的草莓。至于”americanpie”的故事,我一併做出扼要说明。假如小茜和直美也在场,不知该有多好?如此一来,我的工作就省事多了,可惜她们正在竹渆老师的traum工作室排演与定装,至少得工作到午夜时分。
  音乐是人类最美好的发明,没有音乐的生活实在难以想像。现场包括所有幕僚在内,竟无一人知晓这首经典歌曲,实在令人匪夷所思,难道这些人都不听音乐吗?服部大地的中学青涩样貌闪过我的脑海。
  小茜曾说台湾选举很热闹,以前不少政客会在宣传车上引吭高唱”爱拚才会赢”这首台语歌,却唱得极其难听。宣传车辆不停穿梭大街小巷,宛如一场行动巡回演唱会,但是眾多候选人到底是想「拚什么」?连一个小小的村里长都要死命拚!
  「赢得选举后拚自己的财產,这是亙古不变的定律。」那时直美一针见血帮小茜解惑。政客唯二信仰只有钞票与选票,其他都无关紧要,放诸四海皆准。
  岸田议员双手抱胸后说:「目前这些说法毕竟是今井小姐的臆测,我方必须制敌机先。」
  「请议员相信我的推论,这几天我们已见识到中田弌大的巧妙布局,最后关头千万不能大意。不过这些都已和bwithyou无涉,我单纯是提出建议供参。」我刻意强调彼此的界线,初始交付任务已经完成,我实在没义务再淌浑水。
  眼前的蛋糕与奶酒享用完毕之后,我就要离开这个充满铜臭味的地方。
  岸田皮笑肉不笑地说:「请放心,我们只是想借重你的长才,目前把局势看得最透彻的就只有今井小姐。」
  他明显在指桑骂槐,暗喻这批手下根本是群拿钱不办事的蠢货,也许连放在「目黑寄生虫馆」的资格也没有。
  「请问议员知道『囚犯困境』吗?这是着名赛局理论的例子之一。」
  「我们又不是囚犯,哪来的困境。」
  「大山你给我闭嘴!」岸田议员首度露出威严神态后说:「我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所以中田弌大想考验双方的人性与耐性?」
  「与其说是考验,不如说是彻底玩弄人性,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死变态!」我推测中田弌大更想藉此博得更多逃亡时间与机会,可是我不能把真话给说出口,同时藉由贬抑中田来掩饰自己和这对亡命鸳鸯的实际关係。
  「今井小姐,你认为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比较好?」岸田议员也吃了几口草莓蛋糕。
  「你们派人单刀直入去谈判。进行必要的磋商谈判与合作,才能确保共同利益,藉由沟通来创造彼此的未来期待感。」我再次从言语上划清界线,现在可是你们的问题,和我一点关係也没有。
  「未来期待感啊?」岸田议员彷彿想起久远前的回忆。
  「这未免太过冒险,居然与虎谋皮。」大山特助显然颇不服气。
  「特助,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在『囚犯困境』之下,谁得以洞悉人性,谁就是赢家。疑神疑鬼或是不懂得合作的一方,不仅自毁前程也会害了对方。中田这个变态想隔山观虎斗,难道你要顺遂他的心意吗?」
  「不过这依然是今井小姐的臆测,没错吧?」岸田议员心中依旧抗拒我的推论。
  「除了神和史宾诺莎之外,每个人几乎都在推测中过着下一秒。」我吃下一颗大草莓,嘴角不小心沾上了奶油。
  「啥?又是什么莎莎的?」
  大山广辅如果把抱怨的时间拿去读书,练习自我思辨与磨练个性,或许岸田议员的麾下会多出一员猛将。
  「这蛋糕真美味,实在太好吃了!」我完全不理会大山的困惑及抱怨。
  「我明白了,这件事我会再斟酌。非常感谢今井小姐这几天不辞辛劳四处奔波。bwithyou肯定会有更好的发展。对了,今井小姐还想吃哪家的甜点吗?」岸田议员不愧是老狐狸,首先要能沉住气思考,才有可能化解眼前危机。
  「议员的盛情难却,那我就不客气囉!」我又说出一家位在银座的高级甜点店的名称,一样是点了草莓蛋糕,请大山特助明天下午送至指定地点。
  「今井小姐真的很喜欢草莓蛋糕。」岸田议员吃下一口蛋糕后说道。
  「不瞒您说,我小时候的梦想是吃遍全日本好吃的草莓蛋糕。请问议员小时候的梦想是什么呢?」窗外雨势暂歇,犹如想听听看这位高明政客的回答。
  「小时候的梦想?」岸田议员宛如碰到对手提出艰困的问题,思考颇久后却难以回答。
  我眨着水汪汪大眼,故意双手托腮看着他。
  「小学四年级时,我在作文里写下将来想成为保家卫国的自卫队队员。」
  「啊!真是崇高的梦想,好了不起。」我故意眼露敬佩神情。
  结果这傢伙长大后却变成靠自卫队大赚黑心钱的混蛋,况且《新安保法》通过之后,日本在世界各地都有可能「主动」随美军一同出兵,不再是单纯的自我防卫性质。如此一来,国防预算绝对会增加,可以上下其手的地方也越来越多。
  「抱歉,请问议员有小孩了吗?」我大胆提出疑问。
  之前仅知道岸田已婚却依然不断在外玩女人,特别是锁定二三线女艺人及偶像─最好别想打bwithyou的主意。
  「我和内人只有一位女儿,下半年就要升小学四年级。」
  「明天是女儿节,议员可以带她去动物园看北极熊吗?」
  「动物园和北极熊?」
  「没错,议员请务必带她去哟!我刚刚点的蛋糕也请给她带上一份,令嬡应该会很高兴。」
  「我知道了,非常感谢你的诸多建议。最后还有一件事…」岸田难得欲言又止。
  「请问是什么事呢?」我露出比草莓蛋糕还要甜的灿烂笑容,一旁的大山似乎已被我迷得晕头转向。
  「我非常欣赏今井小姐的办事能力与逻辑思维,如果可以的话,请您务必考虑担任我的机要秘书,待遇方面绝对让您满意,很快就可以在『这里』买下房子。」
  目黑区是年轻人最嚮往的住宅区,甚至比世田谷更令30岁世代神往。
  岸田议员的邀约确实在我意料之外,我故意装出可爱的偶像姿态,将双手摆在头上做出猫耳后回答:「不过目前我还是比较喜欢和年轻漂亮的美眉们一起工作,看不见的东西最重要。」况且我才不要搬回令我难以呼吸的目黑呢!
  离开高级招待所后,我仍然无意回到自己的住处,选择搭上岸田议员派遣的车子返回服部大地的新居。
  「司机先生,非常抱歉,可以请问您小时候的梦想是什么呢?」我一时兴起,把相同问题丢给眼前的司机。
  面对突如其来的奇怪问题,司机却显得十分镇静。
  他从后照镜对我笑着说:「梦想啊…答案就是司机。」
  「啊,现在是梦想成真吗?」
  「今井小姐,可惜真正答案是驾驶军舰的司机。」他自己先笑了出来:「现在不是很流行ai吗?什么东西都要和它沾上边,说不定几年过后,真的研发出无人驾驶的ai安全房车,到时候我也失业了。整个社会都交给ai,自此不需要人类也不错。」
  年约四十的司机先生透过后照镜看着我,我发自内心对他微笑,希望届时他不要失业─只有ai的社会肯定十分无趣。
  根据研究报导与实测指出,已有ai机器人会得忧鬱症,甚至厌恶24小时不停工作而自杀,不知它们是不是也会喜欢偶像?我想像演唱会现场的观眾是满满ai机器人,用整齐划一的手势,发出音调一致的吶喊替台上劲歌热舞的ai偶像加油。ai经纪人在舞台后方的休息室内,感动地潸然泪下。
  我拉下车窗,让气流搅动车内的铜臭味,轻轻哼唱”americanpie”。
  「但愿未来生活不再有如此难解的课题与任务。」我对着儿时记忆中的熟悉街道祈祷。
  糟糕!我忘记购买换洗衣物和一套新衣。
  只有神和史宾诺莎不用过着推测的下一秒;我出门前忘了推测自己可能还会返回服部大地的「生日礼物」。
  包包里遭到暂时关机命运对待的手机,也无法预测自己不能提醒主人远处有我妻直美发出的呼救讯号。
  我朝「洞穴」外深呼吸后拉上车窗,这座城市再次下起春夜的滂沱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