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鬼怪 > 从死神手中逃离两次的女孩 > B面曲9 为何雨总是打在我身上?
  平良太郎当年碰到人生瓶颈,写作之路始终不顺遂,业馀的摇滚乐团发展也不如己意,距离令人生畏的三十岁大关已没剩下多少时间,于是他向乐团成员辞别,白天在出版社工作,晚上则努力写作。
  坦白说,他在出版社的工作正是今井春菜所介绍。春菜的好友篠原真夏是该出版社社长的宝贝女儿,透过这层关係,把他推进了出版社当编辑,并独立负责撰写音乐专栏文章。
  平良太郎虽不算是美男子,但是相当有型,谈吐风趣,很会讨女孩欢心,加上玩乐团之故,颇具有女生缘。真夏和这对情侣时常一起吃饭或出游,不知不觉中已悄悄恋上一事无成的平良太郎。
  平良太郎发现自己和今井春菜的恋情发展遇上撞墙期,然而彼此个性都十分倔强。两人虽然都是不婚主义者,可是对共同的未来期许却有差异。春菜希望平良太郎能够更务实一点,专心在出版社的编辑工作,暂时放下作家梦,但是平良始终不肯妥协,那时春菜正是bwithyou的经纪人,bwithyou的知名度和声势正扶摇直上,她的工作相当忙碌却很有成就感。职场上也有不少人对外型亮眼的春菜释出好感,这些事情平良太郎皆相当不是滋味地看在眼里。
  「小春,在这个扭曲的社会里,倘若连抱持希望及梦想都是一种奢望的话,我们的灵魂会大声哭泣的!」
  「你可以尝试改变梦想与希望。」
  你可曾听见我在深夜里的哭泣声?那并非因为寂寞伤心而流泪,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自我疏离感。
  当时春菜把剩下的话语埋藏在心中洞穴里。
  「希望与梦想就像是指南针,永远指着一定的方向。如果轻易就被改变的话,谈得上是梦想吗?况且…况且要把希望改成什么?」平良太郎的语气有些愤怒及不甘。
  「不知变通或无法看清现实的话,根本寸步难行。改变希望吗?比如…」春菜的反应也显得有些浮躁不安:「比如遇见更好的女人或是富家女。」
  双方不时发生小争执,碰到无法解决的重大歧见或困扰时,总是用一次又一次的激情性爱来化消。平良太郎的技巧足以让那时的春菜缓解工作压力。然而诚如平良自己所言:「再多性爱也填补不了真正的寂寞。」
  春菜却在一次酣畅淋漓的性爱后躲在淋浴间偷偷哭泣,下体依然能感受到缠绵时的馀温。
  绚丽夺目的舞台灯光效果、几近疯狂的歌迷吶喊声、团员们挥汗如雨的精彩舞蹈演出、母亲为她编织发辫的情景、服部同学递出情书的胆怯模样以及方才激烈的性爱交缠…一幕幕在她脑海中交错,最后是她全裸趴在没有一丝光线的黑暗洞穴里啜泣的画面。
  某个准备步入初秋的九月下午,篠原真夏主动邀约春菜在一家咖啡厅见面。
  真夏把一根手捲菸放在桌上,春菜一眼就认出那是平良太郎亲手做的草莓手捲菸。平良太郎曾说他只为心爱的女人做手捲菸,就像亲自下厨一样,虽然比喻有点奇怪,那时春菜听了相当窝心感动。
  「春菜,真的很对不起,我和太郎让你伤心了。」真夏猝不及防冒出这句话,接着把放在桌上的手机轻轻推向春菜,示意她点开手机中的一段影片。
  手机萤幕播放着篠原真夏半裸上身紧抱平良太郎的画面,他的左手托住真夏的右乳,背景则是平良太郎的住处,仔细一看,甚至能见到春菜留在那里的藕芋色丝质睡衣。
  冷静的春菜不发一语,用左手食指点掉手机上的影片。
  「其实春菜早就不爱他了,没错吧?我们交往三个多月,我想该是时候让你知道。」真夏眨着无辜双眼说道。
  「舒服吗?」
  「咦?」
  「我是说和平良太郎爱爱…很棒吧?」
  真夏故作害臊地点点头:「会让人无法思考,脑中一片空白,可是感觉非常棒。」
  咖啡厅里正播放u2的经典歌曲”withorwithoutyou”现场演唱版本,当主唱bono唱到”yougiveyourselfaway”时,春菜差点忍不住落下无助的眼泪。
  「春菜,其实平良太郎当初会与你交往,是想藉助你父亲的地位与力量,来让自己的乐团或作品…」
  「他喜欢上真夏的哪一点?」春菜不让篠原真夏把话说完,便提出关键问题堵上她亲吻过平良太良的嘴。
  真夏先是露出疑惑表情,过了数秒后回答:「眼神。他说喜欢我充满希望的眼神。」
  春菜那时反而露出欣慰笑容,在”withorwithoutyou”的旋律中转身离去。
  踏出咖啡厅的那一刻,灰濛濛的初秋天空落下午后细雨,她不顾旁人眼光,脱掉脚上的高跟鞋在街道上用力踩水跳舞,一位面容姣好的美丽女孩站在街角专注地看着她。
  数秒后,春菜抬头望向飘雨的天空,接着轻轻唱出:
  “whydoesitalwaysrainonme?
  isitbecauseiliedwheniwasseventeen?
  whydoesitalwaysrainonme?”
  这是来自苏格兰格拉斯哥的travis乐团代表作的”whydoesitalwaysrainonme?”(为何雨总是打在我身上?)。
  主唱fran表示自己家乡在秋冬总是飘着寒冷的雨,他很想试试看无雨的暖冬气候,于是便在以色列写下这首歌。孰料,当乐团初次在1999年的glastonburyfestival演唱会上表演这曲时,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倏然下起小雨,神奇的是,当乐团表演完毕后,在现场的雨神也跟着离去,再度把晴天还给所有人。fran打趣说:「看吧!我就很想问为什么雨老是打在我身上?」
  春菜双脚踏下小小水漥,随即纵身跃起,任凭午后的雨水恣意拍打她的全身。
  这场雨不知何时会停?
  「小春,老实说,在分手之前我根本不知令尊是谁?我明白真夏对我有好感,可是始终和她保持距离。在你不告而别的前一天晚上,真夏忽然跑来找我,她说你心情不好,约她一起喝酒讨论我们的恋情与未来,结果半途你和一位陌生男子一同离开,不知去向。只留下一道口讯─我们的爱,都只是一种单恋。」平良太郎犹如奋力想逃离命运风暴的袭击,闭起双眼后说出那道悲呛的口讯。
  「真夏信誓旦旦说你再也不会回来了。于是半醉的她,迅速脱掉自己上衣,里头根本没穿内衣,那晚最后我们什么也没做,不论你是否相信。半夜时,真夏独自离开还偷偷取走一根手捲菸。至于真夏所说喜欢上她的那一点…」
  「是你烂小说里的主角台词,而且受话者的原型就是当初相遇时的我。」
  没用的平良太郎差点哭了出来,他从随身包包中取出一个小礼盒递给我。此时现场欢呼声再起,舞台方向传来第二遍的”heavyrotation”旋律。
  我望着小礼盒,眼眶忍不住逐渐湿润。
  「那夜过后,小春就真的这样不见了,也不愿接听我的电话。这是你当初所留下的睡衣,我知道你很喜欢,所以一直好好保存着。当初没寄还给你,是我『希望』彼此还能有重逢的时刻。」平良太郎加强了希望一词的语气。
  在那夜过后,平良太郎毅然决然辞掉篠原真夏父亲经营的出版社工作,并且开始认真戒菸。至于和真夏之间的关係也变得云淡风轻,几乎很少再联络。
  「所谓的希望与梦想,不就是令堂说过的『未来期待感』吗?终究必须要透过社群中的语言及沟通过程,才有真实的存在意义。一个人的世界根本不需要任何梦想或希望。」
  没想到平良太郎仍记得母亲所说过的话─我曾把妈妈说的这段话转述予他。
  「你是在埋怨我没有善尽沟通之责吗?」事实上,那时的我确实逃避沟通,毕竟屡次沟通的结果都变成床上的交流与放声吟叫。
  「不,不是这样的,你提早放弃恋情我却没发现,或是说不敢面对现实与你妥善沟通,天真地妄想靠性爱来解决问题,结果却适得其反。」
  两位漂亮女孩不在身边,平良太郎终于敢直接说出敏感词汇。
  他难得露出羞怯神情,低头看着礼盒中的那件睡衣,犹如勾起昔日美好的温存回忆。
  「那夜过后的半年起,我就再也没做过爱了,因为…」
  「因为不明因素导致的勃起障碍?」
  「拜託,请小声一点。」
  舞池和舞台所发出的音量使我俩的对话像蚂蚁间的沟通一般。
  放弃恋情的三年之间,我也未曾享受过鱼水之欢;有次应酬差点被「捡尸」,自此之后,需要喝酒应酬时,都会派高山秀之先生出来挡酒。
  「说不定和戒菸有关,那夜过后我只抽过一根菸和那天为了履行中田先生交代的任务所不得不为,所以我早就多走好几步了,只剩下点燃手捲菸的乐趣来解闷。不相信的话,你等一下可以问中田弌大。」平良太郎忽然伸出双手握住我的手:「小春,你可以还给我嘛?」
  「啊?什么东西?」
  「我好像把性能力彻底遗留在你体内了。」
  我立刻抽出双手:「先生,你现在是想骗女人上床吗?」
  「小春,我是认真的,不求能即刻復合,但我的梦想是之后能再度牵起你的手,一起走在夜樱底下唱歌。那首”imitationoflife”我唱的绝对比小茜更好听。」
  「别闹了,首先,草野茜是二期生的新歌姬,你的歌喉远比不上她;第二,你以为我现在没有对象吗?」
  「怎有可能?我是说你现在应该没有对象,中田弌大与美彩子有详细调查过了。」平良太郎显得十分紧张。
  「就在乐团表演之后,突然就有了哦!」我缓慢地将目光移到舞台之上。
  「啥?难道是…」平良太郎回头瞪着洞穴之光的主唱后说:「可恶,我忽然觉得这首歌曲好难听!」
  舞台上的热情表演持续进行着。
  「喂,负心太郎,你刚才说我可以亲自问中田弌大,莫非他现在也在这里?」
  「春菜小姐,请先收回那个称号。」平良太郎双手抱胸,略显不满地回答:「你们还没进来之前,他和美彩子就已在这里准备了。第一个dj是美彩子客串,第二位就是他本人,中田弌大刚才还拉了草野茜一起跳华尔滋,你都没发现?」
  我心头一惊,目标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都怪我把做战焦点放在负心汉身上,反而错过了真正的主角。这首歌曲第二遍演唱即将进入尾声,我赶紧起身往人群中硬挤向舞台前方。
  「中田弌大,你给的礼物应该不只如此,等等我!」
  草野茜和我妻直美非常卖力配合演出,平日辛苦练习并没有白费,全场观眾都被bwithyou三人和乐团逗得十分开心─隔音绝佳的高级包厢内,也有人被bwithyou团员逗弄的乐不思蜀,犹如置身极乐之境。
  美彩子在表演即将结束时,塞了一张filostrato搭訕小卡给小茜。小茜来不及搭话,美彩子便提前消失在光影交错之中。
  意犹未尽的观眾热烈鼓掌与吶喊,有少数男士高喊:「直美,我爱你。请参选国会议员!」
  直美挥手微笑以对:「请大家务必来看我们的演唱会。」
  小茜与直美非常优雅地向大家鞠躬答礼,再次获得绝佳好评。
  就在我好不容易挤到最前面时,扼腕地发现美彩子再度消失无踪。舞台上的服部大地认真看了我一眼,示意团员演出最后一首曲子,他转身揹起ibanez仿空心电吉他并且再度戴上墨镜。filostrato里头灯光再次变换,金红色手环上的b和with同时消失。
  吉他手直树轻轻拨弦、踩下效果器,清脆悦耳的弦音响彻整个filostrato。只有几小节的旋律却如此动听,舞台上两把吉他刷着简单的riff,鼓手踏着大鼓,敲打出规律的节奏做为衬底,贝斯不急不徐勾勒出属于它的重低音场域。
  这是一首演奏曲,没有任何一句歌词。
  表演至中段时,吉他手加快左手指按弦与刷弦速度,并且踩下失真效果器,猛力刷出一片白色噪音音墙,服部大地则是重头到尾都刷着一样的和弦。
  转眼间,大家佩戴的手环纷纷浮现不同纹路的绿色光芒。
  身在舞台最后方的两位片山议员部属忍不住喊出声:「啊!是程式设计图。」其中一位随即拿起手机摄影但效果着实不佳,另一位赶紧拨通电话,显然店外还有其他伙伴待命。
  「对了,中田弌大要我转达『你要的东西就在这首曲子里』,我就只负责帮他转传这句话。」平良太郎从人群中窜出并轻拍我的肩膀后说道。
  「这首曲子?」难道就是美彩子在我洗澡时所说的那首怪怪乐曲?
  我顾不得演奏尚未结束,开口朝服部大地扯嗓询问:「大地,这首曲子是谁的作品?曲名又是什么?」
  服部大地很有职业道德,他竖起食指示意我先稍安勿躁,等乐团表演结束再说。鼓手身后的dj席尚有动静,疑似中田弌大的男子对我露出一抹笑容。
  曲子尾段再度恢復如同前奏般清新悦耳,此时,店里忽然衝进一批警察,要大家配合临检并缴出所佩戴的手环。正当我想通知在外头的大山特助时,他竟然也率领一批警力衝了进来,双方人马顿时僵持不下,可是里头的顾客开始鼓譟并发出嘘声。
  「违法临检啦!」、「这里有我妻直美律师喔!」
  「我爸是参议员,你们小心一点。」名叫珠美的女孩不落人后大声喊道。
  filostrato里全是有头有脸人物的宝贝子女,他们自然不会乖乖束手就擒,于是集结眾人之力开始反抗临检,当然更拒绝缴出手环─不论对方是大山特助或是片山议员人马。
  人群开始往警方所在位置移动,想把他们都给推出去。场面一时变得非常混乱,我回头望向dj席,中田弌大早已趁乱离去。不自觉下,我用力跺脚洩愤,口中差点骂出脏话。
  「小茜,你知道刚刚那首演奏曲吗?」无计可施的我只能求助人体点唱机兼音乐小百科了。
  「从曲风和表演方式来看,应该是yolatengo(优拉糖果)的作品,但是曲名我还不清楚。」
  果然是人体行动点唱机,确实知晓曲子的来源,恰好tengo发音就是美彩子所说的「天狗」。
  「各位,请尽情欣赏今晚最后一首歌曲”anarchyinjapan”!」
  「喔耶,日本无政府!」、「内阁无能、警方滥权。」
  台下观眾再次发出震天鼓譟。
  片山二郎的核心幕僚在震天吶喊声中抱怨:「马的,这首歌曲真难听!要是真的无政府,你们这些不知人间疾苦的紈裤子弟哪能过这种爽日子?」
  这是庞克始祖乐团「性手枪」(sexpistols)在1977年发行的名曲「英国无政府」(anarchyinuk)。之后传唱到各地,便会把英国(uk)替换成各地所在的国家名称或城市。
  「假如日本真的呈现无政府状态,说不定会是一连串改革的契机。」直美煞有其事地说道。
  「那是回到幕府时代吗?」小茜低声发出疑问。
  「不,应该是指消灭目前看不见的阶级体制和促进阶级间的流动。」平良太郎首度认真回话。
  「左翼分子的构想从来都不受日本民眾垂青,导致选举时也难以取得相当席次以进行改革,政权长期被右派牢牢把持,这种状况在世界各地均十分罕见。」
  直美解下头上的白色山茶花发圈,甩了一下乌黑秀发,散发出阵阵清香与让人想无限循环爱恋的魅力。
  「我妻直美小姐,可以请您慎重考虑出来参选议员吗?」平良太郎竟然对直美使用敬语。
  主唱服部大地声嘶力竭吶喊”anarchyinjapan”,其他团员忘情甩头演奏。吉他噪音的音墙笼罩整间filostrato。
  好个日本无政府!
  但是我可不想在此刻躲回那个黑暗洞穴,好不容易跑到这个阶段,我必须追到眼前的那颗飞弹不可。
  “anarchyforjapan”
  it'scomingsometimeandmaybe”
  服部大地的嘶吼声加剧了三方人马的对峙与衝突。
  混乱之中,我好似见到人群中出现奥川佳织和伊达里奈的身影。
  暂时不管那么多了,我自己还处在风暴之中:被误解的前男友与初次被告白的对象同一时间望着我…
  无法逃避的命运风暴脚步始终紧紧跟随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