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现言 > 吕氏娇娇 > 黑寡妇(十一)
  “你出去吧。”
  宫婢领命,悄悄退出,慢慢关上了殿门。
  优施往吕姣对面一坐,伸手先拈了一块熟肉放进嘴里,嚼了嚼,吮了吮指头,这动作在他做来别样的魅惑好看,但吕姣此时却心如擂鼓,没有赏看的心情。
  吕姣盖上盖子,放下盛放婴尸的盒子,沉默不语。
  优施盯着吕姣笑了,仿似闲话家常一般,“我怎听说你在蒲城死了呢,贞烈的还自毁了容颜。我瞧瞧,噫,你比以前更美了。”
  “我命不该绝,你心里怕是很懊悔吧,一定想着,这个女人怎就没死呢,她活该快死,省得活着碍我的眼。”吕姣左手搭在胳膊上,下意识的摸了摸,然后放于腹部前,容颜安静。被识破发现的那一瞬,她是惧怕的,但现在当亲口承认了自己是谁,她反而沉稳下来。那是一种不畏惧死亡的安宁和痛下狠心的冷绝。
  优施笑着摇头,“这你就想错了,我和你无冤无仇,怎会想你死,我不仅不希望你死,还希望你好生活着。也不是,兴许是我自己自作多情了。我是不明白你们的,但只是听闻了一些事情。”
  吕姣面有所疑,微微蹙起黛眉,直视优施,“何意?不,我该问你,你想如何?要将我的目的告之献公吗?”
  “你若是问我的意思,我的意思就是我不许你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玷污自己的身子,你若想糟蹋自己,离开王宫,去一个我够不着的地方,你爱如何便如何,但在我看得见,闻得着的地方,你给我老实呆着,若你听话,我们两边平安,若你不听话,那你就别怪我对你无礼。”优施笑的温和,但手出来的话却冷硬非常。
  吕姣蓦地挺直了腰背,目光惊疑,心里不禁暗想:他为何不许旁人糟践我的身子,这和他有什么关系,难道他对我有意?吕姣把眉头紧蹙,使劲盯了优施几眼,忍不住问道:“这干你何事,你管的也太宽了。”
  优施何等聪明伶俐的人,一眼便看穿吕姣心中所想,嗤笑一声,起身道:“你就当我对你有非分之想如何?”
  “你?请把话说清楚。”吕姣从不觉得自己人见人爱,更何况是这个性情乖僻的优施。难不成之前重重刁难,是因为爱她故而想以此挑起她的注意?
  不对吧,优施这种人怎会如此幼稚?
  吕姣慌忙把脑子里被优施带歪了的想法清理干净,也站起来,问道:“我若不听话,你会如何对我?”
  优施不答,而是反问吕姣一句,“你想杀献公不是?”
  “然。”
  “献公自有他死的时候,你若听话,我就让你在跟前看着他死,你若不听话,非要卷进来,那就别怪我了。”
  “你、你也要杀他?”吕姣惊诧。
  优施斜睨吕姣一眼,风情万种,将食指放于唇上,“嘘……你好生呆在这里,最好别给我添乱。除非方才那个宫婢给你传话,否则任何人也别信,更别走出这间宫室。我对你自有安排。”说罢,转身抬脚便走。
  “我凭什么信你?”吕姣冷笑,猛的将右手臂举了起来,按下开关,便听“嗖”的一下子,冷芒一闪而射,优施耳尖一动,猛的低头弯腰往旁边一闪,迅疾反身回来,一手卡住吕姣的脖子,笑意森森,“我闻听你颇擅制作这些机关小道,不曾想今夜倒是亲自试了一回。我现在明白,你为何能从蒲城逃生了。”
  吕姣面色唰的雪白,咬住唇,无话可说。
  “说话啊,我还等着听你的花言巧语呢。啧啧,你花样挺多的。我瞧瞧你在身上装了什么爱物。”说罢,将吕姣按住,一把撸开她的袖子,就见一小巧的机关正贴着皮绑在她的胳膊上,优施抚摸研究了一会儿,又是一番感叹,“如此精致,倒是暗箭伤人的好物件。可惜一次只能射一箭。”
  此番落在优施手里,吕姣自知再无生还的可能,心灰颓丧之下便道:“我求速死。”
  优施摇头笑了,反倒放开了吕姣,“你这女人,好多疑的心计。为何就不能信我说的话呢。”
  吕姣抚了抚被掐红了的脖子,冷嗤,“你的话我能信那才是见鬼了。”
  优施无法,便道:“罢罢罢,既如此,我便再做一回恶人。”话落,他猛的抬起手,狠狠砍向吕姣的脖颈,吕姣但觉一疼,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
  优施接住将要倒地的吕姣,面上笑意隐去,浮现一丝为难,仿佛吕姣的出现给了他多少困扰一般。
  依着骊姬的脾气,窝藏了吕姣这等美人的兰台歌舞伎是要被她赶出晋国的,但考虑到不能伤了儿子的脸面,就生生忍了,十六这日宫门大开,与骊姬交好,要拍骊姬马屁的公卿大夫们打发自家妻妾前来祝寿,整个王宫披红挂彩,歌舞管弦,热闹非常,但骊姬本人却有点意兴阑珊,心里被人钉进来一根刺,她正浑身难受,好容易等到寿宴散去,宫门落锁,骊姬便把优施喊来,道:“施,君上身边出现了一个容貌比我姣好亦比我年轻的女子,我不能容忍,我又闻听君上待她不同寻常,这将是我们的大敌,如何才能让她消失在这世上呢。”
  优施笑着将焦躁不安的骊姬安抚,道:“此女不必劳烦你出手。这次君上应齐国君侯相邀,将去葵丘参加会盟,我是一定会跟随君上去的,我会说服君上带上这个女人,在路上我会见机行事,让她有去无回,岂不好吗?”
  骊姬大喜,道:“有你在,我什么都不必担忧了。”
  葵丘之会,是齐桓公九合诸侯之中最盛大的一次,这也标志着齐桓公霸业的最终形成和巅峰,会上,齐桓公代表诸侯各国宣读了共同遵守的盟约。其主要内容是,不准把水祸引向别国;不准因别国灾荒而不卖给粮食;不准更换太子;不准以妾代妻;不准让妇女参与国家大事。条约还规定,“凡我同盟之人,既盟之后,言归于好。”这些内容,有些是各国在经济上互相协作的要求,有的是维护宗法统治秩序的需要。【1】
  参加这次会盟的国家有,齐、鲁、宋、卫、郑、许、曹等国的国君以及周襄王派来的代表。原本也要来参加会盟的晋献公却缺席了,他在途中生病了。
  此话还要追溯到五日之前。
  那日,天黑之后,护送献公去参加葵丘会盟的军|队在溪水之畔安营扎寨,埋锅造饭,长夜漫漫,献公便想起了这次带上的美人,这美人他还没宠幸过呢,心里发痒,便命人将吕姣找来。
  吕姣自从被优施打晕之后,就一直被关在那间宫室里,等她重见天日时,便被优施笑吟吟告之要带她去玩。
  吕姣自然不信,但此时她被优施所治,并不敢太惹怒他,只得告诫自己稍安勿躁,见机行事,便一路默默跟随,心里还奇怪,那日明明已将献公对她的兴趣勾了出来,优施哪来的那么大本事,让献公对他言听计从?
  心里正还泛着嘀咕,勃鞮便来到她所在的营帐,一见便笑,“你的机会来了。”
  吕姣站起身来迎接,忙问,“什么机会?”
  勃鞮便道:“君上召见。”
  吕姣心里并无喜色,而是忧虑道:“优施何在?”
  提到这个挡了他财路权势的优伶,勃鞮面上便无好颜色,“他也在君上跟前服侍。但你别怕,凭你的姿色,君上心里还是惦记着的,他能阻拦你一次,难不成还能次次违背君意?你放心大胆的去。”
  吕姣心里对优施却是疑虑不已,他是知道她底细的人,不知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他说的话能信几分,但她能确定的是,有优施在场,她便不能贸然出手。现在她就只能先假作听话,等摸清了优施的意图再做打算。
  “喏。”吕姣一应,这便跟着勃鞮来到献公的营帐,里面正传出笙磬管弦之音,此番是去会盟,为防路途枯燥,献公是带了乐伎舞姬来的。
  帐帘被小近侍掀开,吕姣一抬眼就看见舞姬们正翩翩起舞,而优施正在笑吟吟给一手搂着一个美人的献公灌酒,见她进来,便笑道:“君上,您的美人来了。”
  献公饮尽爵中美酒,睁大眼睛一看,便将怀里的两个美人推开,对吕姣道:“美人快到寡人的怀里来。”
  吕姣深吸一口气,面上做出无限欢喜的样子来,如乳燕投林一般扑到献公怀里,故作可怜凄凄的语气,道:“奴婢还以为君上把人家忘了呢。”
  “那怎么会呢。”献公忙把吕姣搂在怀里安抚,瞧着吕姣美艳无双的俏脸蛋,正要下口亲香,那优施猛的将吕姣推开,自己偎依到献公身畔,指尖一抵献公眉心,敛眉醋怒,道:“君上,见了新人可不能忘了贱奴这旧人啊。”
  献公哪里舍得优施生气,便暂把吕姣放在一边,拿好话来哄他。吕姣看着那比女人还懂得磋磨男人的优施,心里又好气又佩服,这究竟是个什么男人,哄起男人来,不必做女儿娇态,就把男人哄的那个样儿,真是不佩服都不行。
  背对着献公,优施冷睨吕姣一眼,遂即笑了,把个酒爵塞到吕姣手里,往里斟满酒液,“还不给君上敬酒,呆呆的坐在那里干什么。”
  “我的心肝,你又不吃味了,竟还要她服侍我。”献公心里顿觉舒爽,只觉优施懂事。
  “美人只要能服侍的君上舒服,贱奴有什么不能忍的。”这个话呦,真是一片真心。
  献公感动不已,忙一手搂抱住一个,“你们两个我都疼,这还不好。”
  “好。”说着话,优施又灌献公一爵酒。
  吕姣忙也跟进,有两个美人伺候着,献公别提喝的多恣意了,反手也要喂吕姣喝一口,优施半路截住自己一饮而尽,笑道:“君上敬的酒,只给贱奴喝吧。”
  献公心里虽说急等着宠幸新美人,但他和优施毕竟是多少年的恩情了,心里还是更倾向于他,便只管点头,歉疚的望了吕姣一眼。
  旁边有优施施压,吕姣不敢和他硬呛,便默默忍了。
  酒过三巡,献公慢慢的把优施撇到一边,正一心一意的抱着吕姣要上下其手,被冷落在一旁的优施沉下了脸,转瞬又笑看吕姣,“夜深了,君上要歇息了,今夜就由你来伺候君上如何?”
  “大善。”献公忙道。
  吕姣故作含羞垂头,心里还在等着优施的下文,果然优施又道:“君上贵体隆重,你还不快去洗净更待何时?”
  “喏。”憋了一肚子气的吕姣一边退出一边想,且让你得意着,最好你别有什么把柄落在我手里。
  “美人,你快着些,寡人可等着你。”献公咂嘴,满脸意犹未尽。
  优施起身,笑若桃花,“君上,贱奴为您跳一支舞吧。”
  “大善。寡人早看腻了这些个舞姬跳的,都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比不得我的心肝一个指头。”
  伺候在帐子外的勃鞮一见吕姣出来,就知道她又被优施斗败了,不禁埋怨吕姣无用,语气便不大好,“你真白长了那么一张脸。”
  吕姣垂着头,故作委屈,“他是什么本事还用我告诉你吗?”
  勃鞮无话可回,讪讪住了嘴。
  “说是让我出来洗净身子,可等我洗好了,君上保准就又把我忘了,一心都扑在他身上。这个优施,真是、真是恨得我牙痒。”吕姣一跺脚,气的回了自己的营帐
  事情果如吕姣所料,她整整等了一夜也没等到献公的再次传召。翌日清晨,却忽听得献公染恙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