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那些触手合拢了起来, 结成了一层厚厚的圆壁,将达拿都斯同奈亚拉托提普牢牢的包裹在了其中。
这样的行为让他们之间原本可以拥有的距离被缩减的极短,短到奈亚拉托提普的长发都尽数的散落在了达拿都斯的身上, 就像是潮湿的海藻, 甚至还隐隐约约的待着湿润的气息。
……当然那很可能是因为在两人接触的时候,某些来路实在是让人生疑的黏液会沾到达拿都斯的身上,因此而造成了这样的一种错觉。
奈亚拉托提普攥住达拿都斯的一缕头发,和自己的一缕头发一起握在了掌心当中揉搓, 于是墨绿当中顿时便混了银白,看上去像是层层的碧潭之上浮游着的粼粼波光。
带着一种迥异而又魔幻的美丽。
“抓住你了。”
奈亚拉托提普重复这样的话, 面上缓缓的露出来了一个并不是多么能够让人感到愉快的笑容。
那笑里面掺杂了得意, 以及许许多多的其他的情绪在当中, 混合在一起被共同酿造成为了能够醉人的酒, 见之便已经忘俗。
祂的长发像是拥有了神明那样的自主的动作起来, 和周遭的触手一起控制住了达拿都斯的手脚, 然后又将达拿都斯手中的死神镰刀夺走,随意的弃置在了这触手所包裹形成的密闭空间之外。
“虽然我费了那么大的周章, 但是能够像是现在这样将你切实的我在自己的手中的话,那么一切便也都是值得的。”
祂这样说着,那一双像是星辰和大海的眼睛里面跳动着光泽,看上去很是有些得意在其中。
“现在的你失去了自己的武器, 也失去了自己的自由,甚至是连行动都并不自如,简直让我无比的好奇——这样的情况下, 你又要怎样进行反抗呢?”
祂这样说着, 诡异的兴奋了起来, 浑身上下都在发着抖——那与恐惧无关, 而是激动到无法自已所带出来的颤动。
接下来会怎么样?会怎么样?会气急败坏吗?会懊恼吗?
会——哭吗?
奈亚拉托提普简直为了那些可能的设想而颤抖不已,头皮一阵一阵的砝码,身周那些触手上面的鳞片也不断的张开又合拢,是根本无法被抑制的、从内而外的躁动。
祂银色的眼眸当中,瞳孔细细的逼成了一线,为了自己的那些想象而在不断的颤抖。
这是何等的有意思,又是何等的令祂感到目眩神迷的感受。
只是奈亚拉托缇欧普的这一种情绪波动很快的就被突如其来的攻击给抑制住了。
祂的胸口被不知名的攻击给剖开来,能够看见内里的三颗心脏还在鼓鼓的跳动着。与头发同样色泽的血液滴滴答答的漏了出来,落在了脚下的那些触手上的时候,顿时就从接触的不为伸出来了无数细小的、蠕动着的肉芽。
达拿都斯抬起脸来,那一张精致的脸上写满着狠意,偏还要勾着嘴角冲奈亚拉托提普露出笑容,看着就像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狼崽,对着谁都敢露出自己的獠牙来大声叫嚣。
“你难道真的以为,这样就可以控制住我?”
达拿都斯的眼角眉梢都流露出来锋锐的杀气,看着自己面前那因为受到了这样的、不轻的攻击而无法维持自己这一副美丽的外表、而是从身体的中央处开始破开、瘫软,化作了一地的触手的奈亚拉托提普。
他的指尖有银灰色的光芒在跳动着闪烁,像是星星,也像是碎裂的刀锋。
“唔……我果然是不怎么擅长战斗的。”
奈亚拉托提普分明是应该处于劣势,但是祂看上去似乎并不为自己的处境感到担心,反而是从声音里面露出来了某种其他的……很难轻易的用语言去描述和形容的、近乎于是扭曲的情绪来。
“但是,果然也没有人规定过,我必须要擅长战斗吧?”
奈亚拉托提普的尾音一扬,听上去带有着一种诡异的欢快。
达拿都斯本能的意识到,自己或许踏入了有一个圈套当中。
那些触手全部都朝着达拿都斯的方向碾压了过来,像是潮水一样将达拿都斯淹没,而根本不给他留下任何挣扎的余地和可能。
毕竟,能够斩开这个世界上面最坚硬的石壁的利刃,却没有办法斩断水流;足以破开这个世界上面一切的阻碍的长刀,却没有办法破开黑暗。
那些都是无形的、但是偏偏却又拥有着无限的包容和同化能力的东西。
眼下它们将达拿都斯牢牢的包裹在其中,像是用粘稠的蜜糖包裹住的不慎落入了这样的陷阱当中的虫豸,虽然起先还能够十分用力的挣扎,但是伴随着时间的退役,这样的挣扎就会变的越来越无力,而周围包裹着的“糖浆”也会因为挣扎的时候的动作而变的愈发的粘稠。
换句话来说,这也算得上是另外一种形式的作茧自缚。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那猎物最终的结局似乎已经被注定了。
一双手伸了过来,抚在了达拿都斯的眼皮上面。
“好啦,你已经很努力了。”
模糊不清的、分明应该是厌恶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又隐隐约约的有着些许诡异的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不要灰心和丧气啊,乖孩子。”
“再继续……向我展示出来更多的、更多的,鲜活而又有趣的样子吧。”
那是达拿都斯最后能够隐约分辨出来的声音了。
再之后,他的意识终于是彻底的遭不住了,陷入了一片长久的沉睡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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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应当是一段非常、非常久远的时光,虽然对于神明来说,时间的流逝根本就不值一提,但是对于却也依旧是足够这个世界发生了不少的、完全足够用“沧海桑田”这样的词语去形容的变化。
然后终于,在某一日,达拿都斯听见了音乐声。
那乐声起初很浅,断断续续的,如果不是静下心来去认真的聆听的话,想必根本就不会注意到,而是直接就将其忽略过去了。
但是日子一天天的过去,那乐声也在逐渐的变强,到了最后甚至是能够清晰的在耳边形成一整首的完整的曲调,灰色的音符在眼前、在脑海中、在灵识里……在一切可以出现的地方出现,跳动,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似乎是察觉到了这贸然入侵自己的“领地”的不速之客,只见达拿都斯那原本看上去祥和、宁静的精神世界的周遭,突然有无数的黑色的阴影骤然暴起,朝着那些在空中看似漫无目的的飘荡着的音符覆盖了过去。
它们掀起来了高高的浪潮,远远的看上去仿佛是有谁朝着天空肆意的泼洒了一整瓶的墨水,在那些黑色的液体将落而又堪堪未落的刹那之间的景象。
但是这却说不好究竟是谁的圈套,又是谁为谁刻意布置下来的牢笼。
只见在墨汁堪堪要接触到空中的那些音符的时候,原本看起来无知无觉、漫无目的和边际的行动的音符像是在一瞬间被激活了一样,骤然组合成了曲谱,成为了一首完整的歌。
不知道内容、但是却又拥有着足以叩动人的心弦的旋律响了起来,每唱过一句,那些音符当中便会相应的染上金色的光,甚至是连带着周遭的背景都像是被一并点亮了一样。
金色的音符开始朝着那些黑色的暗影发起来了冲锋,雄赳赳气昂昂,像是已经忍了小三无数年如今终于可以大打出手给对方一点颜色瞧瞧的正妻,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愉悦和解气的味道在其中。
那些黑色的阴影化作了一根一根的触手,拱卫在达拿都斯的识海周遭,看着有些像是守门的篱笆或者栅栏。
祂们发出了嗡鸣声。
【他已经是我等的猎物!】
触手蠢蠢欲动,不愿意将稀少罕有的猎物让出去。
然而那些金色的音符——又或者说,那由这世间一切的、因为丢失了掌管死亡法则的神明而淤积,久久无法散去的死气所构成的表征死亡的歌谣也不甘示弱的吼了回去。
【伴生死亡而诞生的神明,何时成为你这等阴沉污秽存在的所有品了?】
【神明永远都只属于世界本身!】
它们为了达拿都斯的归属而展开了轰轰烈烈的拉锯战,谁也不肯轻易的放弃。
那实际上是世界的法则与外神之间的斗争,为了【死亡】这一张鬼牌的归属权。
黑色的阴影与金色的乐章混杂在了一起,时而是黑色的光芒占据了上风,时而又是那些金色的光电要吞没了全部的暗影。
那是一个无比漫长的、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无聊了的过程。直到最后的某一个时刻,仿佛是力竭了一般,金色与黑色的光双双湮灭,这里重新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悄寂无声。
在漫长的死寂之后,终于,那一片白色下面像是有什么东西,不易被察觉的,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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宙斯自从有记忆以来,便生活在这克里特岛上,从来都不曾离开过。
神明拥有着漫长的生命,而宙斯也一度以为自己在无聊之下,已经踏遍了整个克里特岛,这岛上再没有什么他不知道的。
可是今天,他被打脸了。
宙斯在克里特岛海岸的花丛当中,捡到了一个不曾见过的、拥有着长长银发的美人。
宙斯:啊这。
原来还真的有这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的??
他注视着美人睫毛微颤,到了最后缓缓的睁开眼睛,露出来了一双银月色的眼眸。
“我是宙斯,你是谁?”
他满怀着兴奋问。
然而,对面的那一位神明却是因为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愣住了。
良久之后,宙斯听见他用迷茫的声音,重复了一遍自己刚刚说过的话。
“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