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的时候, 少年应该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甚至有可能在跟它们接触的过程中还受过伤。
毕竟那群巨猿刚到洪川不久,它们长途跋涉, 又累又饿,脾气肯定好不了,但因为少年手里有尺八, 只要他能证明手里的尺八不是偷来的,就能取得巨猿的信任。
显然,少年最后做到了。
他不仅让它们相信了自己是毛桃的朋友,甚至还有可能用谎话骗了它们——他说自己之所以会躲在山上,是因为毛桃被山下的人杀了, 他想替它报仇。
也是与此同时, 一个更大的阴谋在少年的脑海里逐渐形成——他要替林染报仇!
几年前, 林染被李思刚绑架的时候,曾被关押在地下一段时间,所以林染知道养猪场的真·相, 并且肯定把这个真·相告诉过少年。当少年把眼前的巨猿跟养猪场地下的巨猿联系起来之后, 一个计划就自然而然地产生了。
另外, 要实施这个计划也根本不需要费太大劲, 他只需要把李思刚在地下车间干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巨猿首领就可以了, 因为依照巨猿首领的性格, 它肯定会做一个解救者, 就算这场解救行动非常冒险, 他也肯定会去做。
所以事情进展得比少年预想得还快, 巨猿首领在高处观察完地形之后,马上对养猪场展开了一场力量悬殊的突袭,它们很快便控制了整个养猪场,同时在那里补充了大量有战斗力的巨猿,额外还获得了各种武器弹药。
随后,佛手坪惨案爆发!
在佛手坪惨案爆发之前,还发生过一个小插曲,这个小插曲是少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那就是——他被踢出局了!
我为什么敢这么肯定呢?
因为如果少年没被踢出局,林染被强·暴的视频现在肯定不会落到警察手里。
那少年到底是什么时候被踢出局的呢?
我估计时间是在巨猿占领养猪场之后不久。
因为少年是个自视甚高的人,在他眼里,这些猴子就是大一点而已——大一点的猴子也是猴子,甚至还不如猴子聪明。
而在巨猿首领的眼里,眼前这个喜欢指手画脚,脑子里全是歹毒主意的小不点,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两人之间产生矛盾没多久,少年就被巨猿首领制服了,并且还被它胁迫着做了一些事情,比如他教会了它们用手机录制视频,上传视频,从旧报纸上剪字,粘贴出一则‘谈判声明’。”
说着这,江昭阳忍不住一笑,“呵……建立一个巨猿专用的自然保护区?
这一看就不像是少年的毕业设计,这么前卫的想法,也只有那群天马行空的脑袋能想得出来。
在巨猿首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应该没有太为难少年,少年最后狼狈不堪地从养殖场里逃了出来。
不过想来他的心情应该好不到哪去,因为这群巨猿的到来,让他又一次回到了十几年前,让他又一次重新感觉到了自己的弱小,他的内心,再次被屈辱的烈火填满。
回到洪川之后,他肯定在租的房子里坐立难安,因为他亟需找回自己突然失去的力量感,亟需让失衡的内心重归平衡的状态。
怎么办呢?
其实很简单,杀个人就行了。
问题是要杀谁呢?
这时候要是杀一个普通人,肯定已经难以满足他。
对,杀警察!
而且他要杀的这个警察,还不是一般的警察,他就是少年在佛手坪的山上多次看到过的,那群警察的头——洪川市刑警支队支队长武志杰。
至于他为什么一定要杀武志杰,我觉得除了寻求内心平衡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觉得——武志杰是导致秦玉自杀的罪魁祸首。
在决定好杀谁之后,他换了身衣服就出了门,随后在市局附近没有摄像头的区域来回晃悠。
到了饭点,有不少警察陆续出来吃饭,他从里面选择了一个落单的目标,在偏僻处,他用神经毒素很快将他制服,随后命令他马上用枪射杀那个正坐在支队长办公室里的人。
赵如新进去没多久,少年就在外面听到了枪声,他的内心先是涌过了一阵狂喜,随后便感到了巨大的失落。
因为控制一个人去杀另一个人,还是不能满足他,尤其是在得知政府已经全面封锁佛手坪之后,他知道那群猩猩肯定已经把佛手坪屠村了,这让他内心的杀人欲望越来越强烈。
在12月1日的凌晨时分,他按捺不住,再次出了门,开始在洪川大街上寻找猎物。
他戴着黑色帽子,上身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风衣,右手食指拎着一个金色闹钟,闹钟随着他身体的摆动,正轻轻摇晃着。
那天他运气不太好,在街上晃悠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合适的目标,直到天快破晓,他才看到了正跪在不远处的楼顶,体力已经透支的陈海鑫。
人要倒霉起来,真的是喝口凉水都能噎死,醉酒开个房都能摔死。
陈海鑫本来罪不至死,但奈何他就这样倒霉把自己倒死了。
在杀完陈海鑫后,少年还是觉得不太过瘾,没过多长时间,他又随机处理了一个公交痴·汉。
在作完这一系列案件之后,他终于停手了。
他为什么会停手呢?
难道因为杀伤了几个人,他终于舒坦啦?
显然不是,他内心深处变·态的杀戮欲望还远远没有得到满足,他之所以会停手,是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他不得不选择停手,去策划另一个事情——他的‘金蝉脱壳计划’。
这个计划他应该构思了很久,在最开始的时候,他应该也是很矛盾的,因为这个计划涉及到了林染。
为了顺利完成整个计划,他必须牺牲掉林染。
这里面就牵扯到一个问题——少年对林染到底怀的是一种怎样的情感?
是爱?是喜欢?还是一种孩子对母亲的依赖?
这些情感或许都存在,连少年自己都说不清。
少年很聪明,也很冷静,尽管他纠结,但知道再纠结也要马上决断,因为警察可不会因为他的纠结,放慢调查的脚步。
在经历了漫长的心理挣扎之后,他最后还是选择执行了这个计划。
其实,设身处地地替他想一想,在当时的环境下,他根本别无选择——为了活下去,他必须放弃林染。
我不知道少年有没有反思过——他到底是哪里做错了,才导致现在必须放弃林染,来保全自己?
如果他足够聪明的话,我相信他肯定能想明白,不久之前,他犯下了整个案件中的第二错——他不该替林染报仇,不该告诉那些巨猿养殖场的真·相。
在巨猿首领提出谈判条件的时候,其实它们的命运已经被决定了,警察再笨也会马上反应过来——肯定有人在幕后操纵这群巨猿。
警察一旦觉察到这一点,肯定会马上启动对李思刚社会关系的全面调查,林染也早晚会暴露在警方的视线里。
而林染一旦暴露,也就意味着他的处境也不再安全。
所以,从他鲁莽地决定要给林染报仇的那刻起,林染的人生就已经被他决定了。”
说完这句话,江昭阳突然收住了脚步,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他目光如电,饶有兴趣地盯着眼前这个面如沉水的少年:
“说到底,是你一手把林染抬到了烤架上,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你之所以会让她陷入这种境地,恰恰是因为你对她的喜欢。
这故事是不是很讽刺?
另外,少年在设计了整个诡计之后,也并不忍心让林染真的落网,按照他原来的计划,应该是先让林染去美国待一段时间,他自己则留在国内暗中观察警察的调查进度。
如果警察真的蠢,连林染都发现不了,他也许会让林染回来;如果林染暴露了,他会马上飞到美国,带林染从美国再逃往其他国家。
同时,他还为整个计划上了一个保险——那就是林染中途一旦被捕,就要马上给自己注射神经毒素,以消除掉记忆里跟他有关的所有画面。
他的各种诡计固然令人后背发凉,不过这里面最让我感到惊讶的,是他的勇气——他竟然选择主动把自己暴露在警方的视野里。
我猜,洪川市局的刑警在机场抓捕林染的时候,那个少年肯定也在附近,对吧?
少年是在发现林染暴露了之后,才马上去的教堂地下室。
这才是整个案件中,最让我感到不可思议的地方——作案时,他丧心病狂,不顾一切;在露出破绽后,还敢破釜沉舟,放手一搏。
像这样的罪犯,我也是生平仅见!”
江昭阳说着打开烟盒,叼出了一支红双喜,点燃后,面无表情地抽了一口。
“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他问。
李行墨这时忽然抬起头来,用一对墨色的瞳仁直直地盯着他。
几秒钟后,他轻轻勾了勾嘴角,露出了一抹冷静又讽刺的微笑:
“你说了那么多,有什么证据吗?”
“没有。”江昭阳很直白地回答道,“我确实什么证据都没有,因为我们手上的证据,不都是你伪造的吗?”
李行墨听他这么说,马上警惕了起来:
“嗳,警官,你别套我啊,你说话可是要负责任的!你说证据是我伪造的,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吗?”
“呵……我刚才就说了,我什么证据都没有,甚至连你伪造证据的证据都没有。”
说完,江昭阳抬眼看了看对面审讯椅上那张挂满了不屑的脸,知道他现在已经懒得伪装了。
还记得第一次在教堂地下室见他的时候,他胆小得被攥一下头发都会浑身发抖,江昭阳不仅有些恍惚——这人tmd真不是中戏的毕业生?
停了停,江昭阳忍不住澄清道:
“你刚才叫我警官,其实这么叫也行,不过从严格意义上讲,我不算警官,跟他们干的活也不太一样……”
江昭阳说着掏出了自己的证件,丢在了他的面前。
李行墨打开证件看了两眼,不禁愣了一下:
“国家安全部……?”
“嗯,知道是干嘛的吗?”
李行墨摇了摇头。
“简单点说,是一个保障国家安全,清除一切危害国家安全的敌人,也包括潜在的敌人的机关。”
停了停,又说:
“你似乎没想到我们会介入调查?”
李行墨没说话,只是低头冷笑了一下,又开始对他的所有问题避而不答。
江昭阳也不恼,轻抽了一口烟,语气很淡地继续说道:
“虽然没有证据,但我并不认为你会顽抗到底,正好相反,我觉得你会坦白一切。”
李行墨微微皱了皱眉,重新抬起头,发现与他对话的男人正双手环臂,站在离他不到一米远的地方,笑得无比自信。
他从鼻孔里轻“嗤”了一声,把后背完全靠在了审讯椅上:
“你这么自信,是准备刑讯逼供?听说你们当特工的,都受过这方面的训练。”
听他这么说,江昭阳忍不住一笑,“你是不是抗日神剧看多了,这都什么年代了,就算是国家安全部门也明令禁止刑讯逼供,你以为我会为了你违反规定?”
李行墨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不答反问:
“那你凭什么?”
江昭阳突然一手把烟蒂掐死在烟灰缸里,转过头,表情严肃地回答道:
“其实很简单,因为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都会审时度势……”
“审时度势!???”李行墨咧嘴一笑,“我还是不明白……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认罪?”
“难道你一次都没有怀疑过?”江昭阳突然问。
“嗯?”
“你让林染写日记她就写日记,你让她去美国她就去美国,你让她被捕前给自己注射神经毒素,她就真给自己注射了神经毒素……难道你就真的一次也没有怀疑过?”
面对江昭阳连珠炮一样的连番质疑,李行墨不禁脸色一变,瞬间把双眼眯成了两条缝。
片刻之后,他嘴唇微张,轻轻开合了几下。
不过,谁也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但江昭阳学过唇语,就算他没发出声音,也能轻而易举地译出那几个音节。
其实李行墨说的很简单,只有三个字:
“不可能……”
译出这三个字之后,江昭阳忍不住讽刺地一笑,叹道:
“是啊,怎么可能呢?一个被你亲手注射过神经毒素的人,怎么可能没失忆呢?”
听到这句话,李行墨脖子一缩,一副像是被电击了一样的表情,江昭阳又是轻轻一笑,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
既然审讯已经到了这一步,江昭阳也不再跟他啰嗦,直接申明了现在局势的利害关系:
“李行墨,你与整个国家为敌,犯下桩桩血案,现在还想着全身而退,是不是太迟了?
现在公安查你,国安也查你,你如果是真干净那还好说,你如果不是真干净,你觉得真的没人对付得了你吗?
原来我们不知道是你,在监控里看到你也不当做重点,现在知道凶手是你了,各个地方的监控录像应该马上就会有重大发现。
再加上你没有通过测谎,从侧面说明你不是被林染胁迫制毒的,你就不再是受害者了,至少也是从犯,在这种性质的案件里,你猜一猜从犯会得到怎样的判决结果?”
最后,他总结道:
“现在的情况是你不认罪,林染得死,你不过是比她晚死两天而已;如果你认罪,你肯定是活不了了,但林染在里面蹲几年,兴许还能出去。”
又说:
“你也是个男人,自己临死还要拉她垫背,没必要这么祸害人家吧?再说了,她要是你的仇人也就罢了,她要是真的失忆了也就算了,但现在她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女人,一个爱你至深的女人,一个为了让你活下去,心甘情愿跳入地狱的女人,或者我换另一种说法——她是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还在乎你死活的女人……”
“够了!”
李行墨突然大吼一声,用手狠狠地拍了一下眼前的审讯椅。
“够了……!”他咬牙切齿地重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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