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以乔不过是带律风在鱼平大桥散散步, 傍晚菲律宾新闻就有了他们的影子。
一看就是从社交媒体、短视频扒拉下来的合影传得到处都是。
之前因为律风没有出现在鱼平大桥,出现的各种阴谋论、坊间八卦,再次被翻找出来。
说律风重病、提前回国的不少。
说律风涉嫌犯罪、盗窃机密被抓的也有。
传播得最广也最让菲律宾人茫然害怕的则是——
他死了。
当新闻上重新出现了律风的身影, 无数与总统握手、登上新闻版面、获得了各种奖励优待的工人, 重新见到律风健康出现在鱼平大桥的样子,悬吊的心才算放了下来。
科奥小心翼翼叠起那份报纸,刚走两步,又将报纸拿出来, 卷成了长筒,重新往工地食堂走去。
半个月前, 他离开了鱼平大桥, 去了复苏计划的崩托大桥项目工作。
他是作为优秀员工, 被项目组推荐过去。
一上任便是十五人小组的组长, 负责长达二十米的桥段浇筑, 工资都比其他人高许多。
顺便, 还把他眼睛不好使的邻居带到了工地里,帮大家洗衣服做饭, 领一份能够糊口的薪水。
虽然邻居的眼睛坏了,但他洗的衣服干干净净,做的饭菜合口美味。
只不过,他经常因为眯着眼睛、伸出脖子看人的模样, 遭到工人们的嘲笑。
可是对他这种曾经只能在大街上捡垃圾的老瞎子来说,有吃有喝有住有穿,现在简直是过着天堂般的生活, 受几句嘲笑又算得了什么。
大下午的, 远远不到晚餐时间, 却有人敲响了食堂窗口。
邻居停下摘菜的手, 转头眯着眼睛伸长脖子去看。
模糊不清的身影,发出熟悉且讨厌的声音。
“嘿,老瞎子,律先生上新闻了。”
嘲笑他最严重的科奥,举起手上的东西,带着按捺不住的激动,不断挥舞手上举起的东西。
“他活着!”
邻居想,那准是报纸。
他放下菜走过去,努力眯着眼睛,去看素未谋面的律先生。
五颜六色的图片,他只能分辨出有许多人影。
但是,这丝毫不妨碍他咧开嘴,笑出豁口的牙来。
“你看,我说了。”邻居高兴地比划,一双半瞎的眼睛瞪得像是铜锣,“天堂是我待的,地狱是老爷们待的。中国人不信上帝,哪儿不会去!”
“老瞎子,你说得对。”
科奥的语气从未这么温柔。
他避开那张图片,将报纸重新叠起来,慢慢说道:“律先生不信上帝,所以到不了天堂,也到不了地狱。就待在人间,好好活下去。”
关于律风的新闻,随着鱼平大桥定下通车时间,变得越发频繁。
那些神通广大的媒体记者,竟然循着他们出入鱼平大桥的轨迹,找到了纪念医院,妄图来一次堵门采访。
幸好,在殷以乔带着律风溜达完后,医生表示状态良好,随时可以办理出院,贴心师兄便马上给律风办妥了手续,直接入住更加舒适的国际酒店。
如果不是律风还得参加鱼平大桥通车仪式,参加各种中菲表彰大会,殷以乔恨不得把人打包,火速飞回中国。
然而,律风说:“既然我活着,那一定要希望我死的人,活得不痛快。”
怎么才能让他们活得不痛快,那必然是高高兴兴领过奖章,成为菲律宾的友好伙伴。
鱼平大桥通车,复苏计划正式宣布成功启动。
菲律宾变得欣欣向荣起来,连带着疯狂骚扰周边安定的恐怖组织,都在强大的军火压制下销声匿迹。
真理的炮火,从美式变成了中国制造,就像遍布菲律宾的基建工程一样,用过的都说好。
唯一过得不好的,大约是议员约马尔。
当然,他收到了贪腐指控,已经不再担任议员一职。
可惜,作为普通的建筑公司董事,他也将要面临菲律宾有史以来最为严重的建筑业大清洗。
美国建筑集团负责的重建城市项目,纷纷终止、暂停,两位著名建筑师、工程师早就收到消息,远走高飞。
只剩下菲政府重新与中国签订协议,与复苏计划的建筑工程一起交由援菲团队负责。
约马尔为了这几十亿美金的大项目,付出了巨大的精力和心血,却竹篮打水一场空!
最后,他甚至没能完成最后的希望——
令他厌恶的中国设计师,不仅活着,还登上了领奖台,获得了“菲律宾挚友奖章”的律风,站在总统身边,浑身散发着神圣的辉光。
但是,这样的光亮,在约马尔看来刺眼得扭曲。
那副无事发生的平静笑容,宛如对他的嘲讽,藏着不为人知的阴险狡诈!
约马尔在律风中枪时,就收到了汇报。
近距离枪击,上帝在场也要开门收人。
自从律风销声匿迹,约马尔开了无数次庆祝晚宴,与美国人谋划着怎么介入复苏计划。
梦还没醒,人就遭遇了被调查的待遇!
贪腐、谋反、暗中买凶,各种暗地里的交易居然全都翻了出来。
显然有人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菲律宾刚刚恢复死刑,正缺少震慑国内政坛的大案、要案。
约马尔作为主谋,与伤害百姓的恐怖组织密谋,他死一万次都不算冤枉。
此时,一腔怒火、绝望,在约马尔看到律风获得挚友奖章时达到顶峰。
他无法冷静去看完那些赞美的言论,只觉得律风才是陷害他沦落至此的幕后黑手!
“为什么他还活着!”
约马尔将报纸撕得粉碎,“这一定是他的阴谋!”
那个中国人脸色没有半点重伤的神情,走路也不要人搀扶。
他立刻觉得律风根本没有中枪,一切都是设计好的圈套,等他入瓮!
约马尔愤怒地冲到门前,疯狂地砸着门板。
“开门!我要见总统先生!他不能被一个中国人欺骗!”
很快,那扇紧锁的房门打开,进来一列西装革履的队列。
“先生,请保持安静。”
回答他的,不再是亦步亦趋的比奈,而是安全卫队的队长。
约马尔对这样的军人,充满了本能的畏惧。
特别是他在军部的关联人下台之后,总统亲信亲自来看管他,足够约马尔感受到背后的风卷云涌。
“听我说,少将!”
约马尔不相信总统会这么轻易抛弃他,“中国人的心思险恶,他们不会满足于基础建设,他们一定会在复苏计划和重建城市项目里,想尽办法埋下隐患,让我们受制于中国!到时候,总统会非常危险,中国人说不定想要推举新的华人上位,让我们成为附庸!”
队长安静听着,转头给了下属一个眼神。
他们岿然如山的队伍,有一个人快速的离开。
约马尔努力想要说服这位队长,可他说得口干舌燥,情深意切。
眼前人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终于,约马尔见到刚刚离开的人回来,端着他绝不会想见到的杯盏。
“您一定是渴了。”队长说道。
而端着杯盏的下属,恭敬地将东西放在桌上,与约马尔日常使用的茶杯放在一起。
“总统先生说,他默许您获得地位和财富,相信您,依赖您。可惜,您想要的超过了他的想象,竟然您选择与手持美式军火的人为友,就不必再为他考虑未来。”
队长的语气,如他表情一般平静。
“总统先生还说,您曾是他最好的朋友,他愿意给您最后的体面。”
约马尔不用再问,不用再说。
他面色死寂,不必为总统考虑未来,也不必为自己的未来打算。
“菲律宾挚友奖章”授予了近三年来,为菲律宾做出杰出贡献的外籍人士。
律风,便是其中之一。
《菲律宾日报》称他为:改变菲律宾的英雄。
挚友的荣誉,首次颁发给了中国的桥梁设计师。
那座鱼平大桥的专题报道紧随其后,成为了“菲律宾挚友”的佐证。
新闻里通车的大桥,不再是渲染概念中美丽的模型,更不是合龙时仅供观赏的艺术品,而是真真切切承载了过万车流量,高速列车的公铁两用双层六车道桥梁,成为了连接菲律宾两座岛屿的重要通路!
车辆、列车夜以继日行驶的速度,就像菲律宾渴望复苏的期待。
鱼平大桥拉开了中菲未来二十年友好合作的序幕。
《菲律宾日报》一声声一句句的赞美,都将律风作为了一个伟大的象征,并称他为:改变菲律宾的英雄。
因为,他出色设计天赋不仅仅体现在桥梁上,还体现在颇具中国特色的英雄榜上。
一个英雄送给了菲律宾有史以来最为成功的荣誉榜,为这个国家,创造了更多的英雄。
菲律宾上至总统,下至百姓,都深深记住了律风的名字。
他只要继续待下去,必然会获得更多的荣誉。
但是,律风想要的,从来不是荣誉。
无论国外的鲜花掌声有多少,律风领了奖章走下台,转身就和殷以乔驱车赶往机场。
当菲律宾挚友和鱼平大桥的新闻报道铺天盖地的时候,他已经和殷以乔安全回国,踏入了宁静平稳的祖国土地。
机场人来人往的黑发黑眼,熟悉的吵闹中文,令律风倍感怀念。
他惊叹道:“我不过是出去了两年多点儿,怎么一回来,就像去了一辈子?”
殷以乔笑出声,“鬼门关走了一圈,你确实已经在活下半辈子了。”
独特的体验,律风根本不想再来第二次。
就算在国内做一个小小的桥梁设计师,他也不想在菲律宾当什么崇高伟大的挚友。
完成了祖国交付的鱼平大桥任务,他放心地将共产主义建设,交给了留在菲律宾援建的同事手上。
现在,他是国院批准的伤患,拥有了不起的假期和严禁偷偷跑回来上班的警告。
需要他烦恼的不是工作,而是怎么好好利用难得的休息,弥补师兄给予他的全部纵容和迁就。
然而,师兄一无所知,推着行李箱,领着苦恼的律风向停车场走去。
“想先去哪儿?”
律风脑海里快速闪过《舰归航》、南海隧道和殷以乔说过的《山水逍遥》选址,一时之间很难排出个先后顺序。
“我……”律风犹豫半晌,拿不定主意,“师兄想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只要走在祖国平坦大道上,和殷以乔去哪儿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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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以乔拿出手机导航:那就先去医院吧,问问医生你的伤怎么保养。
律风:???
律风:浪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