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能信就见鬼了, 自家弟弟的事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不信是一回事，瞅见两个弟弟眼巴巴的小模样，又觉得好笑。
“行了, 你们想出宫玩就直说, 皇阿玛让我带弟弟出宫玩，也没说只带小六一个，带一个是带, 带三个也是带！带上你们一起出宫！”
目的达成, 本来是件高兴的事情。
但这种不被信任的感觉, 让三阿哥和四阿哥不太满意。
三阿哥道：“太子哥哥，我们四弟没骗你。”
四阿哥也在点头，“真的有事。过两天就知道了！”
太子狐疑地看着他们, 看他们的表情, 也不像坏事的样子，“不就是再等两天吗？哥哥等得起！”
三阿哥和四阿哥赖在毓庆宫住了一晚上。
他们想跟着太子出宫玩, 五阿哥和七阿哥跟他们是邻居, 每日早上都会结伴去上书房, 别说他们不讲义气，若有机会出宫玩, 相信五阿哥和七阿哥也会背着他们俩。
趁着一群弟弟没发现，一大早他们就开溜了。
胤祜从被窝里被抓了出来，迷迷糊糊地上了马车, 一路颠簸, 直到天色大亮，他才清醒过来。
指着三阿哥和四阿哥道：“三哥和四哥不用读书吗？”
“出宫玩一天。”四阿哥揽着他的脖子, 又道：“我一哈哈珠子家里有点事, 我们先去趟他家吧！”
三阿哥对着太子挤眉弄眼, “太子哥哥，去看看吧！”
“那就走一趟吧！”太子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点头答应了，“看一眼就走，不可呆太久。”
毕竟宫外不安全，特别是跑到别人家里。
万一出点什么事，能把他们兄弟几人一锅端了。
“太子哥哥放心，我们绝不久留，说几句话就走。”四阿哥赶紧报上地址：“他家在禾花巷。”
说是大事啊，其实也算不上。
就是想证实一下心中的猜想，正好四阿哥一个哈哈珠子的母亲怀有身孕，他们家已经有五个儿子，这一胎全家都盼着生女儿，眼瞅着快足月了，一家人都紧张得厉害。
这不，四阿哥就给哈哈珠子放了一天假，让他回家呆着。
正好把胤祜拐过来，看看他的猜测是真还是假。
三阿哥和四阿哥交换了一个眼神。
昨夜俩人说了一晚上的悄悄话，若属实，在他们两家的孩子出生前，一定要堵住胤祜的嘴，不要他的祝福！
胤祜窥见二人在眼神交流，他嘘了声：“你们两个怎么神神秘秘的，就准备干坏事的样子！”
“天地良心，我们绝无坏心！”三阿哥道。
“我和三哥可以发誓！”四阿哥道。
他们的表情太过真诚，胤祜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才哼道：“最好别有坏心！否则……咱们一块出宫去种地！”
“若有坏心，我们陪你出宫种地！”
“种到你满意为止！”
“勉强信你们一回！”胤祜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他盼着出宫种地，对三阿哥和四阿哥而言却是魔咒，敢以出宫种地为保证，就算有事瞒着他，应该也不会太坏。
太子看在眼里，心知大概是他们所谓的大事。
他看看三阿哥和四阿哥，再看看自家弟弟，把弟弟骗到四阿哥的哈哈珠子家，这所谓的大事大不到哪里去。
马车驶进禾花巷。
四阿哥的哈哈珠子阿惠和他父亲在门外候着。
马车刚停下来，父子二人赶紧过来行礼，又因着宫外他们不能暴露身份，只道：“给几位贵人请安！”
四阿哥看了胤祜一眼，才掀起车帘一角。
“阿惠，你家里没事吧？”
“谢主子关心，奴才家中一切都好。”
“那你在家多呆两天，后天再进宫。”四阿哥顿了下又道：“听说你们家又要添丁了，祝你们家喜得贵子！”
三阿哥也道：“恭喜了！”
说完以后，三阿哥把胤祜抓了过来，把车帘一掀让胤祜露了个脸，“六弟，来都来了，也给人家祝福一声！”
他的手压在胤祜的后颈，引起胤祜一阵不耐烦。
一边挥开三阿哥的压制，随意道：“祝你们家一举得男！”
三阿哥和四阿哥相视一笑。
六弟果然说不出别的话，几年了，六弟其实不太会说祝福的话，每次过年都是那两句翻来覆去的说。
这不，别人家要生孩子，也只会这句一举得男。
目的达成，四阿哥放下车帘。
“我们走了，你安心呆在家里！”
留下阿惠与他父亲面面相觑。
几个贵人特地跑来祝他们家早生贵子？他们家不想生儿子！
等马车离开视线，阿惠的脸立马垮了下去。
他明明说过自己想要个妹妹，家里也盼着生个女孩，四阿哥昨天还提起此事，一夜不见，突然就变卦了！
“祝我抱弟弟的都是坏人！”
话音未落，就被他父亲打了：“不许乱说话！”
……
马车上，胤祜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特地跑到别人家，就为了一句祝福？脑子有病吧！！
胤祜揪住三阿哥的衣领：“你们有事瞒着我！给阿惠放两天假而已，用得着我们亲自跑一趟？你们不正常！”
“没……我们很正常！”三阿哥道。
面对胤祜时，他还有点心虚，毕竟是他和四弟的猜测。
四阿哥赶紧解释道：“阿惠总在吹嘘他阿玛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我们听了就很不服气，特地绕个路过来瞅瞅！”
也不算骗人，阿惠在上书房说过这种话。
还经常在其他皇子的哈哈珠子面前吹嘘，四阿哥也听说过。
胤祜：“……”
这特么算什么事？
“结果呢？”太子问。
“不尽人意。”四阿哥见胤祜不再纠结，也松了口气，他又道：“还不如大哥长得俊秀，也可能是年纪大了，沧桑了。”
胤祜呵呵道：“看完还嫌人老。你们这些人啊……”
可能他们有点小秘密，但是对自家弟弟无害，太子帮他们打了掩护，转移话题：“你们想去哪里？”
胤祜道：“我不挑。”
四阿哥：“太子哥哥，我想去看看詹事府的玻璃铺子。”
三阿哥跟着点头，他对玻璃铺子也好奇得紧。
宫里除了最开始装了玻璃的五个宫，还有去年年末换上玻璃的坤宁宫，其他地方都保持着原样，连胤祜的住处都没有换过。
其他人就更别想了。
詹事府的玻璃生意做得火热朝天，已经做到南方去了。
这阵风吹到南方，南方的富商也是挥着大把银票求购玻璃。
宫里的皇子们，除了胤祜以外，其他人就没有不好奇的。
太子点点头：“这点小心愿可以满足你的。”
马车转了个方向，转道去詹事府声玻璃的铺子。
这条街原本很是萧条，自从詹事府的玻璃铺子开起来后，也带旺了这条街，人流量是之前的三倍还不止。
马车刚停下，三阿哥和四阿哥先蹦了下去。
见他们兴致勃勃，太子道：“你们自己看吧。只有一点，玻璃锋利，东西毁了没事，别被割伤了。”
“多谢二哥！”
三阿哥和四阿哥一头钻进铺子里。
铺子里多了很多以前没见过的玻璃摆件，造玻璃的技术在进步，铺子里的玻璃制品也越来越精致了。
都很吸引他们的目光。
胤祜和太子走在后面。
“亲哥，要不要搞几个香水配方？让詹事府的师傅把玻璃瓶做出来，到时候卖到海外去。”
“去海外没那么快，再等两年。”太子道。
一来，威海水师刚建立，还不够成熟。
二来，他手里能用的人太少，去海外捞要有信得过的人掌舵，又要找个有威信得人压得住。
赫舍里家族倒是有人可用，但身份不够，在海外辖制太多。若有皇家人在，在海外除非遇到海盗，那些小国家都要给几分面子，在海外卖货也不会有太多阻碍。
只能等大阿哥闲下来，或是从叔伯那里下手。
胤祜瞄了他一眼：“是我太废物了，帮不上什么忙。”
“瞎说什么呢？”太子在他头rua了一把。
有弟弟给他提供便利，帮他找来各方面的资料，已经是条捷径了，只是没有合理的来源，很多资料都压在他手里，他只能交给下面的人去研究，自己给点提示，所以进展很慢。
顿了下，太子又道：“在江南卖玻璃赚到的钱，我分成了五份，两份拿去造船，一份用来办学堂。”
“办学堂？”胤祜瞪直了眼睛。
“先挑一批人来培养洋文。将来出海用得上。”
“准备工作要做好。”胤祜表示赞同，又道：“饭要一口一口吃，咱们刚起步，走慢一点也没事。”
“等老三结业以后……”太子说到一半就停了。
目光落到三阿哥和四阿哥身上，他要办学堂，不可能只教洋文，还有各种他想拿出来的技术，都要培养人才。
太子盯上了三阿哥。
培养人才的事交给三阿哥，四阿哥管钱，到时候海外赚回来的钱，不可能揣进兜，就交给四阿哥规划。
剩下的弟弟还有得等。
胤祜也瞅了三阿哥一眼，正好三阿哥回过头来，逮了个正着，他高喊道：“二哥，六弟，怎么不进来？”
“我来了！”胤祜应道。
他甩下亲哥，像个小炮弹一样冲了进去。
詹事府的玻璃铺子还挺宽敞的，进门是柜台，中间摆着一张小桌子，桌上有个鱼缸，养了两尾锦鲤。
右侧地上放了三个木头框子，其中两个架着透明的大面玻璃，剩下一个框子上架着玻璃镜子，没占多少地。
另一侧是一排博古架，架子上放着各式玻璃摆件。
胤祜直奔两条鱼而去。
看了眼，就嫌弃道：“没我家金一和金二漂亮。”
铺子里有三个中年富商在看玻璃摆件，听到胤祜这句话，三人齐齐回过头来，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看也就算了，还在摇头叹气。
“无知小儿，这是太子爷养的鱼！岂是你家的鱼能比的？”
“纵使你家有一千条鱼，也比不得这两条！”
玻璃铺的大掌柜站在柜台后面拨算盘，他一抬头，就瞧见太子跟在胤祜身后，正目光幽幽地望着那三人。
大掌柜赶紧合上账本，“铺子打烊了，三位请回吧！”
大上午就说打烊，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随着大掌柜一声打烊，立刻有人将三位富商赶了出去，这是詹事府的铺子，被赶出动也不敢闹事。
三人没急着走，站在街上。
隔着玻璃望见大掌柜对几个小孩点头哈腰。
他们忽然明白了什么。
大掌柜在铺子里向胤祜赔礼道歉，“是奴才管理不善，溜进几条小杂鱼，惊扰了六阿哥。还望六阿哥恕罪！”
“没事，我不生气。”
被人奚落了一顿，胤祜倒是没生气。
像这种拜高踩低的人宫里遍地都是，他见得多了。
他哥身份地位高，放个屁都是香的，他养的鱼被人吹捧实在太正常了，虽然这两条不是他养的，但挂了亲哥的名。
胤祜依然嫌弃。
“那三人有点瞎，这两条丑鱼哪里好看？一身鳞片黯淡无光，尾巴摆起来也没劲！哪哪都不行！”
三阿哥和四阿哥也过去看鱼。
“六弟的鱼更好看，在阳光下还流光溢彩，游动起来也更鲜活。”四阿哥看了一会儿，给出了评论。
“我也这样觉得！”胤祜从旁边的小碗里抓了一把鱼食撒下去，“可能是鱼缸太浅了，不够它们施展。”
嫌弃了鱼和鱼缸，他还要嫌弃太子：“眼光太差！”
太子：“这鱼不是我养的。”
这鱼养在詹事府的铺子里，到别人口中就成了他的鱼。
他也很冤枉！！
……
在宫外玩了一天，为了避免宫里的弟弟闹起来，太子给他们一人带了对玻璃小马，把一群弟弟都哄好了。
之后两天，胤祜在关注棒国君王。
太子盯上了三阿哥和四阿哥。
第二天下午，四阿哥收到个宫外传来的消息，在胤祜的“一举得男”后，阿惠的母亲早产了，第二天生了个女儿。
收到消息后，三阿哥和四阿哥都很兴奋。
然后被太子逮住了。
俩人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太子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
他家弟弟那么可爱，居然是个毒奶属性。
只会送反向祝福，就很不可爱了！
仔细回忆了一下，还真是那么回事，自家弟弟每次祝人家一举得男，第二天必定生产，还都是生女儿。
“等大哥娶了福晋，让小六祝他生女儿。给他送个儿子！”
“大哥听了会不高兴！”三阿哥觉得不行，“他已经有两个女儿了，再祝他生女儿，恐怕他不会领情。”
“提前给大哥透个口风。”太子道。
他们三个已经掌握了生女秘诀，一致决定要瞒着胤祜。
……
时光荏苒，四年一晃而过。
康熙三十一年，胤祜年满十二岁，康熙如约让他从上书房结业，可惜他的种田大业还无法执行。
——太皇太后病危。
太皇太后比历史上多活了几年，可毕竟年纪大了，能多活几年已是幸运，今年眼看着是熬不过去了。
胤祜无心出宫，见天地往慈宁宫跑，深怕自己一出宫，就见不到老太太了。
这是他两辈子以来第一次直面死亡。
上辈子父母逝去时，他年纪太小。
他跟在姐姐和哥哥身边长大，也没有别的长辈，生死对他而言是件很遥远的事情，对他身边的人而言也很遥远。毕竟姐姐和哥哥都很年轻，他不用去面对生离死别。
这一次，是躲不过了。
太皇太后一天老过一天，能活到七十九，已经是高龄了。
但胤祜依然惶恐。
皇后和太子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也无从安慰。生老病死是人间常态，他早晚会面对亲人的逝去，只是这一天来得比较早。
太皇太后从正月底熬到三月初，突然陷入沉迷中。
宫里的阿哥们也无心读书了，都呆在慈宁宫里不肯走。
康熙放下国事，亲自守在太皇太后身边。
太医院里几人医术最高明的太医在慈宁宫驻守了一个多月。
太医只能对康熙摇头。
“太皇太后年事已高，已近油尽灯枯。就算熬过这一劫，估计也熬不过三个月，微臣已经尽力了。”
衰老而死，谁都避免不了，太医守在慈宁宫也回天乏术，只能用各种珍贵的药材吊着一口气。
“不拘什么药材，尽你们最大的本事！”
“微臣再换个方子试试。”
康熙没有迁怒太医，太皇太后能活到这个岁数，已经很了不起了，连他自己，将来都未必能活到七十九。
他在慈宁宫守了一天。
临近天黑，才动了动僵硬的腿，站起来走了两步。
“保成的婚礼，礼部准备得怎么样了？着人去钦天监问问，最近三天哪天日子好，先把保成的婚事办了！”
为太皇太后冲喜只是其一。
也怕太皇太后熬不过去，原本的婚期在三个月后，到时候守个孝，婚期也是赶不上的，不如先办了。
太皇太后最是看重太子，没准一冲喜她就醒了。
魏珠压低了脑袋：“奴才这就去问问！”
皇后和太子都没说话，太皇太后是宫里唯一一个坚定地站在他们母子这边的人，也是他们真心想孝顺的人。
若冲喜能让太皇太后醒来，让他现在成亲，太子也会愿意。
母子二人沉浸在悲痛中，胤祜突然挤到两个人中间，一手揽着一个，将他们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胤祜靠在皇后身上，神色蔫哒哒的。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你们两个要活久一点，一定要活过我。我不想将来有一天轮到我送你们走。”
“蠢弟弟，说什么傻话？”太子赏了他个爆栗子，凶巴巴道：“说的好像你不喜欢，我们就喜欢一样。”
胤祜疼得倒抽了口凉气，抱着脑袋抱怨。
“你一点都不宠我！”
“谁不宠你？”康熙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背后。
胤祜被吓了一跳，猛地回头，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
“小六，你刚在说谁不宠你？”康熙满脸疲惫，面对儿子时，也难得打起精神，抬手摸摸他的头。
“我没说什么。”胤祜摇头否认。
康熙差点就信了，只可惜，太子一句话就把他卖了。
“小六说希望我们走在他后面。”
话音未落，康熙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也赏了他个爆栗子，板着脸训斥道：“臭小子，你在说什么胡话？年纪轻轻的，想让皇阿玛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不如不生你！！”
太子和胤祜都愣了愣。
以往康熙对胤祜动怒，都是逗小孩的，过一会气就消了。
像眼前这么较真，还是第一回。
“你们都打我！”胤祜被敲了两下脑门，吸了吸鼻子，“我就是希望你们能长寿，难道也有错？”
康熙鼻子一酸，瞬间就心软了。
伸手帮胤祜揉了揉被敲红的脑门。
“你没错，皇阿玛不该打你。”
他知道是皇玛嬷病危的事吓到儿子了，毕竟是个十二岁的少年，之前不是读书就是在玩，这些年没为任何事发过愁，还不懂生老病死的真正含意，怕将来会失去他们。
康熙也怕，从幼年丧父丧母，如今又要失去皇玛嬷了。
他只剩下皇额娘一个长辈了。
“皇阿玛也希望你们长寿。皇阿玛送走了两个至亲长辈，又送走七个儿子和五个女儿。不想再送走任何一个血脉至亲了，你们要争气一点，别再让皇阿玛遭受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
“都要长寿！”胤祜道。
“都要长寿……”康熙低声呢喃着，转身就走了。
他的背影像是老了很多。
胤祜看看康熙离去时的身影，又看看太子和皇后，想了想，他还是追了出去，“皇阿玛等等我！”
追上康熙，还把手塞进他手心里。
康熙瞅了他一眼，就握紧了。
以前他还做过万岁万万岁的梦，如今皇玛嬷要离他而去了，他还有那么多儿女，若让他看着所有儿女一个个离开人世，忽然觉得活够万岁也未必是好事。
畏惧死亡，又怕活得太久。
人心，真是矛盾。
……
钦天监很快传来消息，说后天好。
太子的婚礼匆忙间就要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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