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舒谨才能畅快地呼吸。
灯光不亮,但舒谨溢出的眼泪,和离开他嘴巴的那根手指上的液体一样轻微地泛着光。
沙发太窄,也很硬,他们回了房间,倒在舒谨同样不算大的床上。舒谨仰着头承受亲吻,手臂环住盛星禾的脖子,摸他后脑勺浓密的黑发,闻到他们身上相同的沐浴露味道。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久到万籁俱寂,时间回溯,充满了绵长情意。
感觉到凉意的时候,舒谨惊了一跳,似乎不知道东西哪里来的。
盛星禾也没解释。
可能是刚才出门去拿行李时买的,也可能是本来就带在行李箱里面的,甚至有可能是之前两人一起逛超市的时候,在舒谨不知道的情况下买的。
盛星禾和以前不一样了,那时舒谨觉得自己一眼能把他看透,因为盛星禾在他面前毫无保留。
但现在,盛星禾变得不露声色,舒谨已经很难看清他的想法,让舒谨觉得陌生,却又更受吸引。
盛星禾的过分比前几次更甚,舒谨又羞又恼怒,偏还忍不住哭腔:“你在哪里学会的?”
这个时候也不顾及盛星禾根本没有过别人了。
盛星禾就说:“想着你学会的。”
舒谨说不出话,恶狠狠地咬盛星禾的肩膀,听到盛星禾说:“你来戴。”
舒谨都要晕了,不明所以,反应过来后手里就被塞进了他想买又不敢买的东西,盛星禾理所当然地提示他:“我没有空。”
最后盛星禾抓着他的手,闭着眼,让他触摸自己的眼皮。
盛星禾喉结轻微滑动:“你还是想要我。”
舒谨本来一身是汗地瘫着,感觉自己都要坏掉了,闻言猛地一颤。
五年前他说过的那些话,正在被这一句话所推翻。
他想抽开手,但盛星禾没松开,睁开眼睛看着他。
四目相对。
仿佛坠入一片灰色的海,舒谨别开脸小声说:“哥,你不要看我。”
盛星禾吻了吻他的手指。
第二天同事打电话来通知舒谨位置已经订好,让他务必出现。
盛星禾听到通话内容,表示晚上他也有事,他正打算要去拜访家在星城的老师。舒谨犹豫了一会儿,看到盛星禾一切如常并不是在生气以后才同意。
昨晚以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有一点奇怪,或者说是舒谨单方面在让它变得奇怪。
盛星禾的坦荡还有包容,都让舒谨内疚到了极点。
他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自己轻松一点,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事情变得简单。
两人在楼下告别,舒谨打了车,从车后窗里回头看盛星禾站在街边的身影。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有点不安。
但刚才出门前,盛星禾还在玄关吻了他。
见到一群留守的同事,林往竟然也在,他家是本地的也跑出来凑热闹,难怪舒谨这种异乡人会被不断“威逼利诱”来参加。
林往问舒谨:“听说昨天有人在影城大厅碰见你和你哥,你家来人了?”
林往没想到会是盛星禾,毕竟按舒谨的说法,他们之间应该没亲密到那种程度。
舒谨还没回答,林往又说:“还听说你爸也来了。”
舒谨:“……”
林往不知道脑补了什么,还老成地补了一句:“以后少跟家里人闹别扭哈。”
提到舒昭远,舒谨有点在意。
舒昭远说去见朋友以后他们就没联系过,刚才在路上舒谨给他打了一个电话是无人接听状态,便叫出租车绕路去酒店找人,前台告诉他舒昭远不在。
到聚餐进行到一半时,这种不安开始莫名地放大了。
舒谨眼皮开始跳,心不在焉。
手机突然响起,舒谨吓了一跳,屏幕上显示着盛星禾的号码。
他松了一口气接起来,听到盛星禾在电话说:“舒谨,你什么时候回来?”
舒谨看了看满桌的人,说:“应该快了,你已经回去了吗?”
“嗯。”盛星禾道,“有人来家里找你。”
耳旁似有一声响,舒谨懵了:“……是谁?”
几秒后才听清楚盛星禾在电话的声音:“我不认识,说是你爸爸的朋友。”
舒谨预感到盛星禾还有话说,只模糊地应了一声:“哦。”
“他说叔叔住院了。”盛星禾的语气听起来很寻常,“我先去医院那边等你。”
*
舒谨打车去医院,匆忙得外套都忘了拿。
等人到医院了,被等在楼下的盛星禾用带着体温的外套裹住,才后知后觉身上很凉。
盛星禾没有问舒昭远什么时候来星城的,也没有问别的什么,简要地告诉舒谨是打架斗殴,舒昭远腰被踹了一脚,人没太大的问题,是下午住进医院的,现在需要检查是不是脾脏破裂。
舒谨听得发冷,舒昭远有前科,这件事不知道会怎么处理。
“你……”
他不知道怎么开口。
盛星禾知道他想问什么,道:“我没和他见面。”
即使这样,两人也没有半点松懈的感觉。
因为他们都清楚,就算现在舒昭远没见到盛星禾的面,知道他们重新在一起也是早晚的事。
舒谨六神无主。
盛星禾伸手给他把外套裹紧,又很克制地摸了下他的脸,安排道:“你先上去看看他,签字什么的,我去交费。”
舒谨立即说:“不用——”
盛星禾打断他:“没关系,我是不喜欢他,但是好歹他也照顾我和外公那么多年,这些我还是记得的。”
舒谨眼眶发红,话就在嘴边,却嗫喏着说不出话。
对盛星禾来说,舒昭远做了算得上是泯灭良知的事,但在他少年时代,舒昭远也真的曾关心他,照顾他,甚至代替他重病的外公,填补了他在学校需要家长出现时的空缺,几乎扮演了父亲角色。
盛星禾恩怨分明,记仇也记恩。
“去吧。”盛星禾说。
舒谨看着他,倒退了几步,这才走进电梯。
到护士站问了舒昭远在哪里,舒谨走过长长的走廊来到病房。
打开门,舒昭远正面无人色地半躺在床上,听到开门声父子俩目光对视,舒谨只来得及叫了声“爸”,舒昭远就抓住床头的一个水杯朝他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啪”一声,陶瓷杯四分五裂,病房里的人都惊呆了。
舒谨被杯子砸个正着,额头立刻开始流血。
舒昭远要疯了,破口大骂:“你滚!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给我滚!”
舒谨站着没动。
一个中年男人半哄半劝地把他推了出去,可能就是舒昭远口中的那位朋友。
中年男人对他说:“……你爸就是这个脾气,本来就气得不得了,一听说你那个半瞎、咳,那个朋友就这样了。舒谨啊,是这样的,你爸爸和人打架纯属意外。叔叔带他去饭局,谁知道碰到他的仇人。”
“那个人原先是在你爸爸手下的工人,这几年在外地开始自己做,发达了。”
“我后来才知道,当时你爸爸进去就是他举报的,这都叫什么事……”
……
舒谨脑子嗡嗡响。
他脸色苍白,花了好几分钟才重新转动过来,世界竟然这么小。
路过的护士将他们骂了一顿,让舒谨去门诊处理额头上的伤口。
从门诊出来,舒谨没有再上楼。
他在医院僻静处的花坛旁站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给盛星禾拨通了电话。
接通后两个人都没有马上说话。
短暂的静默中,盛星禾先开口:“舒谨。”
舒谨:“嗯。”
盛星禾:“你又要和我分手了,是不是?”
明明身上还披着盛星禾的大衣,温度犹存,舒谨的靠在颊边的手却冻得冰块一样,他听见盛星禾说:“没有下一个五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