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野最终把笔记本电脑带走了,但他没有立刻跟邢昼回民宿,两人按照那张传单上的地址找到了炸鸡店——这家店竟然还开着,真是意外之喜。
炸鸡店开在小区东门,步行三分钟的距离,店不大,生意很好。
邢昼推着相野进去时已经过了饭点,但店里的客人依旧很多,有附近的住户,大人带着小孩儿的;也有大学里的学生,年轻有活力;当然最不可缺少的还是外卖小哥,好几个人扎堆等在门口,可见生意火爆。
这里面最扎眼的当属相野和邢昼这两个生面孔,更别说相野还坐着轮椅。邢昼问相野吃什么,相野随便点了一个套餐,便被邢昼推到了桌子旁等待。
邢昼一走,打量相野的目光便多了起来,旁边一桌的女生甚至跃跃欲试地想要跟他搭讪,大爷大妈们也对他的伤腿投来同情和惋惜目光。
相野干脆闭目养神,全身的气质沉淀下来,像个贵公子,穿着9.9包邮t恤的贫穷贵公子。身残志坚,富贵在心,莫挨老子。
如此一来,当真没什么人过来跟相野搭讪。等到邢昼回来,他才睁开眼,说:“美院的历届毕业生优秀作品展,可以把老头的作品安排进去吗?”
邢昼把饮料插上吸管放到他手里,很快明白了他的企图,问:“你想钓楚怜出来?”
相野点头。邢昼给他买的热饮,他双手捧着,抿了一小口,说:“我不确定老头在他心里是什么分量,但可以试一试。而且老头去了江州之后,就再没画过什么像样的作品了,平时的随手涂抹都比卖出去的画要好。那副画能被教授珍藏,说不定就是他留下的最好的一副,有特殊的意义。”
或许相野也是有点私心的,他想要让老头的画被人看到。不是那些为了糊口而敷衍人的作品,连署名都不留,而是真正的属于相齐的画。
邢昼看出来了,但试一试并没有什么不可。如此一来,他也不用特地带相野去看画了,画会直接出现在展览上,过两天再去一趟美院即可。
除此之外,电脑也得给决明送去。里面或许有什么隐藏文件夹,亦或是被删除的数据,交由决明来查是最稳妥的。
决明一边飞快应下,一边又在耳麦里嚎:“我太惨了,你们都在京州,就我一个人孤苦伶仃还没有人来看我!没有人来看我就算了还给我安排一堆工作,安排一堆工作就算了你们竟然还在一起吃炸鸡,我最爱吃炸鸡了呜呜呜呜呜……”
这一次的“呜呜呜”,比起上次来真情实感得多,余音绕梁三日不止。
邢昼只得又去打包了一份外卖,打算跟笔记本电脑一块儿送过去。
决明立刻暴雨转晴,“谢谢头儿,你放心,我不会嫌弃炸鸡冷掉了的,因为我的心是火热的。我爱你,我好感动,我一定会卖力工作,我……”
摘下耳麦,世界清静了。
相野不发一言,拿起炸鸡,金黄表皮香辣酥脆,一口咬下去,“咔擦”的声音带来味蕾和听觉上的双重享受。他有个非常不贵公子的爱好,就是吃薯片、炸鸡这类油炸食品时,一定要听到脆脆的声音,否则就很无聊。
他有一套自己的标准,什么是有聊的、什么是无聊的,旁人猜也猜不准。
邢昼倒是看出一点苗头了,因为这时相野又犯了他那个薛定谔的洁癖。炸鸡表皮太脆,自然会掉落很多碎屑,它掉一点,相野就擦一点,非得把面前收拾得一点渣都看不见。
吃完炸鸡回到民宿时,已经是晚上八点。
相野有点累了,径自去楼上休息。他把笔记本电脑给了邢昼,但把那段视频拷贝了下来。他还问决明要了楚怜杀人的那段视频,原本以相野这个新人的权限,是不够格的,但邢昼给他担保,以邢昼的名义去调阅,就够格了。
两个视频交替播放,岁月静好和夜黑杀人反复切换,让相野睡着了做梦的时候都是楚怜的脸。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呢?相野也还没有答案。
翌日,相野早起训练,可他刚到楼下就听到一个坏消息。
“画不见了。”决明的声音从天猫精灵里传出来,“那位钱教授亲口说的,几年前家里遭了贼,把画偷走了,连同画一起被偷走的还有其他的藏品。”
相野问:“是老头的画?”
所有人回过头看他,邢昼直接回了一句“是”。相野微微蹙眉,此时邢昼拉开了身旁的椅子,他便直接在椅子上坐下,问:“查过报警记录吗?”
决明:“查过了,确实有这么一件事情。”
相野沉默下来,他心里有一丝失落,但又不得不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去思考对策。画没了,计划就要做出相应的更改。以假乱真也许是个办法,用假画去钓楚怜,但他本能地抗拒这个选项。
见气氛有些不对,闻月适时端上早餐,微笑着说:“先吃早点吧,今天乔治特地做的营养餐哦,都是你爱吃的。”
决明也飞快地转换话题,说着说着,又扯到了楚怜身上。
“其实想来想去,最关键的问题在于,楚怜失踪的这十年,到底去哪儿了?这么一个大活人突然在现代社会消失,而且一点踪迹都没留下,不觉得奇怪吗?”决明道。
这也是所有人想不通的点。
闻月大胆猜测:“或许他回鹿野去了?只有那个地方才与世隔绝不是吗,相齐突然苍老那么多,也许跟这个有关。”
决明:“可是没人能找到回去的路。”
“也不一定没有例外啊。”闻月托着腮做思考状,“不过我最好奇的倒不是这一点,而是,缉凶处和鹿野是绝对对立的,楚怜是个聪明人,他本就是鹿野的罪人,又背叛缉凶处,两边不讨好,求的是什么?现在重新出现,也还是被两边追杀的下场。”
陈君陶:“你是觉得他有什么苦衷?”
闻月:“有因才有果嘛。”
陈君阳小声逼逼:“就算有苦衷那也是个坏人,反正我不喜欢他。”
决明:“阳阳宝贝真是爱憎分明,奖励一颗小红星。”
陈君阳听不出他是真夸奖还是在笑他,瞪了无辜的天猫精灵一眼。决明就爱这样,仗着别人打不到他作威作福,年纪明明比他小,还老爱调戏他,说他可爱,给他取个“阳阳”的昵称,导致现在全队都叫他阳阳,可气人了。
相野此刻已经恢复冷静,道:“不论楚怜为什么失踪,又为什么出现,有一件事可以确定——他在推着我去发现所谓的真相。所以哪怕我不主动去找他,他应该也会再次出现。”
“我觉得崽崽说得对!”此刻的决明又略显狗腿。但相野的注意力都被夹杂在这句话里的那个称呼吸引去了,“崽崽?”
决明:“对啊对啊,这个称呼你喜欢吗?我这几天冥思苦想、翻来覆去、辗转难眠、搜索枯肠,终于想到——”
相野:“我拒绝。”
决明:“反弹。”
相野:“……”
这什么破小精灵。
相野转头看向邢昼,邢昼难得地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倒是陈君阳,看着相野的目光温和不少。
可相野不愿意跟他做同道中人,不就是一个称呼,爱咋咋地。
陈君阳见他不理,心里又有点气,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复又想起第一次见面时相野不肯给他开热点的仇来。
他还偷摩托车,让自己背锅。
陈君阳越想越觉得不得劲,拿着小刀切餐盘里的培根,仿佛切的是小精灵的尸体。
这道菜的名字就叫——培根小精灵。
旁边有个蛋,那就是培根小精灵和他的崽。
相野完全不知道他的内心活动,他正被决明催促着喝牛奶。“要多喝牛奶哦,就像这样,吨吨吨、吨吨吨。崽崽要多喝牛奶,你还能长,再长个几年说不定就能赶上头儿了。”
这个理由倒是不错。
相野吃完早餐,喝完牛奶,等到消食了,又跟着邢昼去练枪。
邢昼的教导很有章法,不光是实际操作,理论知识也循序渐进。除了关于枪的,还有对敌时不同的应对方法,以及关于捕梦网等特殊物品的使用说明。
“这些东西数量很少,称得上稀有。等你腿好了,确定了适合你的打斗路数,我再给你申请。”
相野好奇,“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
邢昼:“它们的原材料都来自鹿野。捕梦网的丝线取自一种藤蔓植物,又用某种类似萤火虫一样的虫子做成的粉末浸泡过。你吃过的那个白色药片,所用的药材也来自那里,普通人吃了功效不大,但对于你和唐一宁这种流淌着鹿野血脉的人来说,有保命的奇效。”
相野:“制符的方法也是?”
邢昼点头,“符纸本身也必须用鹿野的材料制成,如果说是因为鹿野还存在一些神奇的力量的话,那外面的世界就完全是一个普通的世界了。缉凶处花了很多年的时间去收集材料,又经过不断的失败,才得到少数的成品,鹿野手里的东西要比我们多得多。”
相野想到那张神奇的水遁符,对鹿野的实力再次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邢昼说缉凶处花了很多年的时间去收集材料,他们又进不去鹿野,那多半还是从鹿野的人手里收缴来的,东西少也在所难免。
但缉凶处背靠大树好乘凉,幕后的研发人员肯定不少,所以才能做出捕梦网这样让鹿野的人都忌惮的东西来。
中场休息,邢昼又带着相野到隔壁去观摩陈君阳和陈君陶练刀。
“双刹其实是刀的名字。”邢昼解释道:“锻刀的金属很特别,红色的,重量很轻,但削铁如泥。缉凶处一共才得到一小块,大半上交了,留下小半混在其他金属里,造了这两把刀。”
相野忽然好奇,“刀给了他们,那你呢?”
邢昼看着相野,没有说话。就在相野疑惑地跟他对视时,邢昼道:“东西在我的眼睛里。几年前出了点事故,右眼废了,重做了一颗。”
邢昼说起当年的事来,云淡风轻,“现在的这颗眼珠里嵌了一层膜,成倍提高了我的动态视力和夜视能力。所以你不用在意枪法不如我,我有作弊器。”
闻言,相野仔细打量起邢昼的右眼来。那是一只几乎与真的眼睛一般无二的义眼,清澈的瞳孔里倒映着相野的身影。
这么仔细一瞧,邢昼的睫毛居然还挺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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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野:注意力分散也是个毛病。